9
一毛脱了鞋,赤脚踩在地毯上,陈予怀拿遥控器把灯光调暗了。
昏暗可以吞噬掉不安和拘谨。
电视换到了电影频道,在播一部老旧的电影。
船、码头,昏黄的色调,像油画一样的质感。
背景乐像流水,缓慢流淌着。
一毛只能想到一个词暧昧。
电影是暧昧黏腻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是暧昧微妙的,一毛靠坐在沙发旁,矮了他一个身子坐在地毯上,她把酒杯递给他,他弯腰,顺势滑下来挨着她坐下。
并不打算给她循序渐进的空间,他冷静、克制,但又隐约带着一点攻击性。
他本来就不是太温善的人,只是在她面前总是多了几分耐心,怕吓到她。
一毛心跳漏跳半拍,故作镇定说“小时候我很喜欢这么坐着看电视,但那时候你都不会陪我这么坐。”
他总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偶尔还要拉她起来,说这么坐着容易腰酸背痛。
陈予怀没有否认,但不是不会,只是大约出于一种小孩子的自尊心,因为知道什么都愿意为她做,而在某些小事上格外坚持,就好像这样就能维持自己的尊严似的。
但如果她多请求一遍,可能他就动摇了。
他拿杯子轻轻和她碰了下“现在也不晚。”
一毛“嗯”了声,很容易就被他安抚到,有时候觉得他有种魔力,好像恰好长成了所有她喜欢的样子。
眉眼喜欢,性格喜欢,就连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也喜欢。
“小鱼,”她叫他,看他转过头,然后轻声笑,“你喜欢我吗”
好像问了一句废话,但又觉得不问清楚总是没有真实感。
他并没有因为她问了句废话而敷衍,点点头“喜欢。”
一毛眨了下眼“可你看起来很冷静。”
小鱼侧头看她“你在怪我不应该这样”
她摇头“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她并不是没有幻想过他也喜欢自己,甚至也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但那种喜欢和爱情之间隔了多少,她并不能分清。
电影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她也没仔细去听,只听到男女主在交谈,走在芜杂凌乱的街道上絮絮低语,像她和小鱼一样,背景音可以掩盖掉一些不安,稀释掉情绪里的虚无和空旷。
她并不要求谁来百分百地爱自己,也不喜欢探究真假,一个人愿意主动说喜欢已经是很难得了,至于那喜欢几分真几分假,只要不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她愿意相信那是百分之百的真。
可如果对方是小鱼,她很贪心地希望他是真的爱她,不掺杂任何杂质和虚假。
陈予怀停顿片刻,举杯一饮而尽,倾身过去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一毛也学他,在他倒酒的时候把自己空了的杯子递过去。
陈予怀低头看她一眼,叮嘱“少喝点,别又喝醉了。”
一毛“嗯”了声,继而反应过来“又”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扯了下唇角“上次真的不记得了吗”
或许离的太近,上次的记忆对他来说却清晰如昨日,他有些心浮气躁。
好像也是这样的环境,电影房里比这里更暗一点,沙发很宽,两个人盘腿坐在上面,她起初离他有一人远,慢慢越靠越近,最后肩抵着肩,她似乎觉得还不够,于是靠得更近些
一毛困惑看他“什么”
大体知道她在说上次在他家喝醉酒,年少不懂事的意外罢了,回家还挨了顿骂,说小孩子不要喝酒,她还反驳,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她酒量确实很差,喝到断片,什么也记不得,因为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无非就是睡了一觉,被亲家里人嘲笑,也没多余的害怕和不安,也就懒得去探究细节。
忘记什么重要的事了吗
陈予怀怀疑过她装傻,但这会儿确信她是真的忘了,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想要亲吻的人,会不会也是一种潜意识的喜欢
他不知道,但突然生出了一些恶趣味。
他偏头,靠近她,两个人挨得极近,近到鼻尖都要碰在一起了。
“我们接吻了,还记得吗。”他说。
一毛大脑轰然炸裂,她身子后退一些,手里的杯子晃了晃,酒水差点洒出来“我那个”
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说不出完整的话。
他没有逼问,目的达到了,回直了身子坐着,举杯浅抿了一口。
一毛觉得自己酒量真的不太好,她意识已经有些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