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酒楼上,二楼靠窗雅间,桌上两三碟小菜,一盘花生米,一洒脱文士开窗孤饮。
李安城有一名酒,曰秋露白,相传是寒露之后,取白玉盘置于碧草茂盛处,或置于丛叶倒垂的劈力悬崖之下,收集草叶上的露水,用来酿酒,酒成之后还得埋在土下一年作陈酿,酒之酽白甘香是为一绝。
就连当年一位老酒仙说天下名酒,也只是道了句,凉州杏花黄,李安秋露白。可见一般。
孤饮文士便是李显彰,窗外行人车马匆匆,各司其职,繁荣尤甚当年。
李显彰独酌一杯,有人在门外轻敲房门数下,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人将房门掩上,这才走了过去,朝李显彰抱拳道“先生。”
李显彰也不看他,起身将原本倒放在桌上的酒盏翻置过来,添了杯酒水,指着空位笑着说道“一万,来来来,先喝杯酒洗尘,这可是上等的秋露白。寻常地方可喝不到的。”
换了一身寻常装饰的更一万也是面有喜色,将身上包袱摘下,搁放在桌子上。自己则坐在李显彰对面,一饮而尽之后开腔说道“先生,幸不辱命。”李显彰将包袱放下在桌底,也不用筷,直接动手抓了粒花生米丢到嘴里,放眼窗外,见到远处房院里用来祈天高耸着的楼阁平台,心不在焉轻声说道“一万,你看看,这昌西坊还如往当年一般,也不知那楼阁山水里是不是风景旧曾谙呐。”
更一万耳垂挂着银环,望了眼下面人来人往的街坊,知道先生心中所想,咬牙冷言说道“先生,陈姑娘的仇是该报了,这么些年了。”
李显彰阴邪一笑,用食指沾了沾杯盏的酒水,拇指碾了上去,再看着手指上的酒渍,声音平淡,却有止不住的杀气。“自然,时间太久了那些人自己都快忘了。不过这多上一年,平王府上总该要多流一点血。”
更一万沉默不语,并不是为那些将死的人悲哀,他同李显彰一般的性子,睚眦必报。这些年的积怨也压在他的心上,但他不会去说,不会表达出来,他知道面前的文士也记着就够了,没有被他惦记过的人逃脱了的,这是面前文士的本事。就像文士让他看一夜斩魔台上的戏再去南宛城,等他到南宛城的时候,果然那送圣旨的钦差才到,这种移花接木的事,无论早或是晚,都是大费周折。而这些年,这种巧合数不胜数,他也权当是先生的本事。
下面一架马车行过,停在街道尽处的龚氏车马行,马车内空无一人。
李显彰自然知道里面本该有谁,或者说这是他一手安排下的棋子。
十多年前查到平王府的时候,他就物色了个女子,不知道是不是未雨绸缪到了今天这一步。十年前,他给那位姑娘算了一卦,说她命里有凤格,三天前他又给那姑娘算了一卦,说她大婚之日有一劫难,但只要安然等待,便会化险为夷。
她将信将疑,大婚之日的晚上,一众恭贺的亲朋好友全被三位蒙面人给杀了,就连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相公都是一刀毙命,她被人打晕,醒来之后便是车上的光景,悲痛欲绝只好信了那游方术士的话,没有咬舌自尽。
李显彰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个良善的人,几十条人命在他眼里不过云烟,倘若觉得要死上全李安城的人命能让杀了陈苇的凶手灭门,他依旧会风淡云轻般设计下去。
李显彰微微一笑说道“戏台子已经给他们搭好了,戏子也都入了瓮。看好吧,不管那家人姓陈不姓陈,全都得偿命。”随后又正眼看了眼天色,正是夏秋交接之际,天空青白一片。李显彰言语幽幽,像是在青白的天上看到了什么泄露了天机的东西,如同读着箴言一般。“这个冬天的大雪得埋多少人啊”
说完之后,便与更一万各自喝酒。更一万也不提问,他对面前的文士信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些许时辰过后,徐江南三人从临江仙门前走过,没有注意到楼上的李显彰。
而李显彰分明是注意到了他们,饮尽一口酒,兴致勃勃间竟然用春秋曲调哼起了当年西夏攻城的戏“报禀将军。西夏贼子已经兵临城下,还请将军速速定夺”
更一万也听过这个曲,名字就叫西夏攻城,下一句台词他也知道,但他学不来唱腔。
台词是杀他个桃红柳绿,血流成河
余舍进了城之后便如进了大观园一般,左右观光,应接不暇。徐江南还好,金陵都去过了,也算是见过猪跑的那种,不至于被惊到失色。秦月则是想入了家门一般,在大街上骑着马,闲庭信步。
三人牵着坐骑沿着昌西坊走到尽头,这才看见一家车马行,大门外挂着个“龚”字,这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