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崖晋摆摆手,声音喑哑说道“够了啊,事到如今北骑还有人认我这个将军。”随后反而是开解起这个局外人,声音温和直白说道“西夏养兵数十载,用在一时,段某人没死在沙场,已经没脸去见那群兄弟了,好不容易来个遮羞布,是个好理由啊。”
霍平黯正欲开口,听到段崖晋闭上眸子说道“你且退下吧,等大雪停时,再来叫某。”
霍平黯无奈叹了口气,思虑一会,叮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刀,双手拖着轻轻放在地上,深深看了眼这位已经不是西夏北字军将军却还行着军伍的清瘦人,私自行了个北骑里最为崇敬的军礼,恭顺退下。
霍平黯退出之后,光线透过窗柩,渗透在屋子里,能很明显看到飘荡在空气中的灰尘。
段崖晋看了眼地上明晃晃的刀身,这是当初他留给这个北骑统领的,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他侧过身子拿了过来,刀身清亮,显现着他的眉眼。
他又想起来当年还在凉州的苦难日子,几个兄弟打完仗,便坐在死人头颅上喝酒,偶尔还说着日后富贵了的梦。腰间挂的都是各自的军功章,回去领赏用的。那会还有东越,还有西楚,其实也换不了多少银子,就是挂着炫耀,仅此而已。
西夏那会最不缺的就是行伍人士,最缺的就是那些个吟诗诵词的文人士子,他在那群兄弟之中算好了,能看懂几个字,当初那些个家书什么都是他给代笔写的,读的。
再后来徐暄上位,他们这些个刀口舔血的人一开始并不服这个毫无军功的年轻人,那些什么同吃同睡的伎俩在他们这群老油条眼里更是不堪,徐暄也不在意这些,兀自做着这样一剑事,直到某日带着清晨,带着队只有十来个的亲兵出门。
先前他们这些个傲气汉子还以为是这个年轻人受不了这股腌气,灰头土脸的跑路了,还一个个拿着干馒头站在军营门口,一边嚼着一边讥笑。
直到黄昏时分,徐暄骑着马背着斜阳归来,握着剑的手还在打颤,卷了的剑身上时不时还滴下几粒艳阳般殷红的血珠,每个亲兵的腰间都别着七八个满脸虬髯的首级,像是腰带一般围着。虽然这些傲气的汉子没有看到那是一场如何的厮杀,但终年从刀口爬滚过来的经验,哪能不晓得这场厮杀是何等惨烈,活着又是何等的庆幸。
徐暄就那么站在军营门口,不进门,跟他们一般骄傲,整个偌大的军营里面落针可闻,寂静了数久之后,先是一句,接着如同万马齐鸣一般,“恭迎徐将军回营。”响彻云霄。
再后来,跟着打赢一场胜仗,两场胜仗,再到后来做出了三个月下了越国十六城的疯狂举动,到最后,还是他一箭掀翻了那个背后插着八百里加急旗帜的信使,钉死在了金陵城门口。
这他娘的才是战功试问大浪淘沙几千年,谁能做出这般举动前无古人,更无谓后无来者。就连着现在,想到这里,手中依依有当时拉弓时候的触感,生了微汗,生怕失了手给将军丢脸,他还很清楚的记得那会,拉完弓之后,他死命揉了揉僵硬的面容,生怕在做梦一般,西夏的旗帜就怎么就插在了金陵城墙上
再后来灭西楚的时候,麻木了很多,轻车熟路了很多,什么是旌旗百万什么是所向披靡什么是陆战第一倒头来只看到摧枯拉朽。
做完这一切之后,确实都是富贵了,一个个的加官进爵,风光无限,他是众兄弟里最有学问的,此番之后,也是沽名钓誉一般跟着那些个文士听了几曲戏,被那几个军中的兄长嘲笑到天边去了。
再往后,没过几年富贵日子,辽金南下,徐暄无端抛下雁北去了燕城,让这些本就不懂多少的汉子很是不解,他知道点纹路,总觉得跟当时听得戏有些像,但那会没敢说,只说徐将军肯定有苦衷,他那些个袍襟兄长有时候喝了点酒后也是长叹,埋怨有一点,都是想跟着徐暄走的,奈何徐暄净身出户,什么都没带,就带着匹马,还有那个剑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