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个诺斯特拉莫人的方式考虑,亚戈赛维塔里昂现在应该逃走。
其实他本来就应该这么做。他在被押送转运的途中钻到空子从暗黑天使的战斗驳船里逃出来,落到这颗星球上。他非常清楚那些黑色涂装的偏执表亲绝不会对此善罢甘休,他本该在稍微恢复好伤口之后就想办法偷渡离开的。
但他没有。他留下了。他放任自己在这颗贫瘠的农业星球上蹉跎了十个泰拉年,甚至以为追捕他的那些人运气不好消失在了亚空间的湍流里,或者与他错开了降落的时间点,又或者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放弃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运作的,他已经在过去的经历中尝够了概率学的恶意,他完全清楚那种荒谬的假设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在过去的十个泰拉年里,他不止一次地劝说自己该从这颗星球上离开,但又不止一次地,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主动或被动地放弃这个想法。
直到现在,命运再次向他露出血盆大口。
作为一個产能不佳的农业星球,杰斯塔尔向来是没什么夜生活的。即便是在整个世界都为之欢庆的丰收庆典期间,恒星沉入地平线之下后,货站的营地依然很快就安静了下去。赛维塔终于得以在安静的黑暗中不受打扰地进行思考。
黑暗令他安心,黑暗是他的领地。不仅因为他是个生于黑暗的诺斯特拉莫人,也因为这是他的原体通过基因赐予他的力量无论他的原体本人愿不愿意。而帝皇的生物炼金术又赐予他不那么需要睡眠的生理结构,因此他总是使用比常人多出来的这段黑暗的时间思考。
他思考,自己是否应该逃走。
赛维塔属于诺斯特拉莫的那部分催促着他这么干,但另一些他自己也不好界定属于什么的那些部分则大声反对。他那或许也同样承袭自基因之父的微妙预感从不出错,因此赛维塔清楚,如果自己现在开始动身,就很有可能躲开追逐他的鸦翼小队。
选择逃走的话,他自然可以活下来。但他更清楚,那些在“秘密”这件事上风声鹤唳到神经兮兮的表亲们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他们会在这颗星球上挖地三尺,折磨拷问每一个他们觉得可疑的人,最后用爆弹、热熔甚至鱼雷抹去自己曾经来过的所有痕迹,继续循着赛维塔留下的线索开展永无止境的追踪。
他可以活下来,那么这些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对他编出来的不合逻辑的瞎话深信不疑,与他一同生活了十年的人们呢
赛维塔从来没对农业星球上的“平民”能有多聪明抱有幻想,而这些人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更蠢。如果他本人曾起过那么一丝一毫的念头,那么第四区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十年前就被这种愚蠢的善意给杀死了。
但他没有。甚至于在十年后的今天,他发觉自己做不到把这些人丢在原地等死。
亚戈赛维塔里昂,你也变得软弱了。他在黑暗中如此自嘲。你猜怎么着,你现在瞻前顾后的样子跟沈简直一模一样。
他曾经已经思考过很久。关于他的基因之父,关于他残酷的统治哲学和语焉不详的零星教导,关于他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关于正义。很奇妙的,他曾思考过的无数思绪都在今夜这个生死存亡的节点上汇聚在一处,向他指明了一个答案
亚戈赛维塔里昂无所谓荣誉,也从不在乎被称作“懦夫”。但这一次,他将留下。他将迎接一场必死的战斗,迎接他鲜血淋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