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原本是运送营,要押着一干火药和自生火铳,往潼关运送,但中途却停在五家桥,此违令之罪,又于五家桥垒墙挖沟,并假传是督师之命,此冒名之罪。”尤振武道。
“按我军律,该如何处置”
“斩。”尤振武低头更低。
“既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身死是小,如果能收拢一些败兵,能救出督师,挽回危局,就算是死,卑职也愿意了。”尤振武道。
“挽回危局你怎知道潼关守不住”孙传庭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其心中的悲愤,好像忽然就压不住了。
乔元柱忙为他捶背。
“卑职不敢确定。但从兵力、军心、战力、辎重粮草算,我军没有一样占优,潼关虽是天险,但终究也是要用兵守的,没有兵,就是孙武、吴起、诸葛武侯来了,都守不住。此战,不是督师的过。”尤振武道。
这话是实情,同时也是安慰孙传庭。
孙传庭喘过了那口气,推开乔元柱,痛苦说道“不,皆是我的罪,如果在襄城之时,我能更稳妥的安排撤兵,不用陈永福断后,就不会有汝州之败,更不会有潼关之败,我孙传庭愧对陛下,愧对关中的父老乡亲啊”
说着,闭上眼睛,几乎就要哭出来。
尤振武无法劝,只能暗叹,孙传庭说的同样也是实情,但过去的事情无法重来,犯过的错误很多时候也无法再弥补。
孙传庭睁开眼睛,再看向尤振武,表情似乎恢复了过往的刚硬和威严,口中缓缓道“我孙传庭到任三边总督以来,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你虽然有功与我,但也有违令冒令之罪,功过相抵,你的功只剩下三分了,我升起你为榆林游击将军,承袭你父亲的职位吧。”
尤振武叩首道“谢督师栽培,振武定竭尽全力,杀贼报国。”
“起来说话。令尊秉性忠义,作战勇猛,有你尤家将门之风,乃少有的良将,只恨我谋浅智短、指挥不当,害他战死在汝州,我愧对尤老总镇和你啊。”孙传庭伤感。
尤振武眼眶一红“家父尽忠杀敌,职责也,非督师过。”
“起来吧。望你再接再厉,再立新功,报陛下天覆地载之恩,也不负令尊和我对你的一片厚望。”
“谢督师。”
尤振武在心里长长松口气,然后站起身,目光看向孙传庭的时候,他才忽然发现,比起在车中之时,孙传庭的面相好像也苍老了许多,面黄肌瘦,形如枯槁,说话更喘着大气,整个人好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尤振武不禁吃惊,忙说道“督师,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你切不可太过挂怀”
孙传庭却打断他,痛苦道“十万大军,丧于我手,我何面目见陛下,见关中父老孙传庭,罪人也,只能用这颗首级,向陛下和关中父老赎罪了”
站在榻边的乔元柱满是凄然之色当今陛下殚精竭虑,欲图大治,对臣工功过,洞鉴秋毫,官军此番大败,陛下说什么也不会轻赦孙督的,缉拿孙督的锦衣旗校,此时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尤振武自然也明白孙传庭的苦楚。
崇祯帝察察之君,治国太过急躁,朝更夕改,朝起暮罢,没有一个总督能干的长久。
不要说总督,就是各部尚书也是走马灯一般的换。
臣子们,一点过错都不能犯,不然轻则罢官,重则下狱,那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啊。
到最后,人才凋落,再没有一个人能用。
见孙传庭如此悲观,尤振武忙劝道“督师切莫如此想,如今潼关失守,闯贼大军滚滚而来,陕西危在旦夕,此时此刻,只有您才能稳定大局,潼关虽败,但白广恩高杰郑嘉栋等总镇还在,冯抚台那边的兵马还在,我三边子弟也依然向着你,只要你回到西安,重振旗鼓,凭城死守,击退闯贼,为朝廷守住陕西,依然是可能的,到时将功折过,朝廷未必会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