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灵宝这话是一刻钟之前说的,境初定会不以为然。他一直认为他和魅羽是坦承相待、毫无保留的,至少他自己是这么做的。现在看来,她不知还有多少事瞒着他。想到这里,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撞着,酸疼酸疼的。站起身冲灵宝行了个礼,告辞。再待
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态。
“你的资质相当不错,”走到门口时,他听灵宝在背后惋惜地说,“可惜已入了佛门,否则”
境初站住了。否则什么该不会是说想收他为徒吧
在今天之前,他虽对修道有兴趣,却从未想过要拜师出家,无论佛道。他是个幸运儿,从小各方面天分极佳又衣食无忧。虽然父母早亡,但有疼他的外婆在,基本上没受过什么苦。他的当务之急是找回失散的儿子,再和心上人生个孩子,那这一世对他来说就很完美了。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他突然很想修行,他要证明他不比那个人差。既然都是同一个佛陀分出来的,凭啥他就要做“次等”的那个而若要修道,还有比拜道教三清为师更可遇不可求的吗
于是转过身来,冲灵宝犹疑地说“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撇了他们自己修行。”
灵宝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你真的会考虑做我徒弟修道并不一定要离家,出家有出家的修法,在家有在家的修法。一年能有三个月来我这里就足够了。不过,”他咯咯地笑了两声,“你师父和师兄若是知道了,会气死的。”
其实境初也明白,佛道二家多少年来一直在暗暗较劲儿。倘若燃灯古佛的徒弟、释迦牟尼的师弟在下凡渡劫时转投了道门,传出去一定很给道门长脸吧灵宝眼下虽急需用人,但收自己为徒保不准也是想故意恶心佛门一下。
然而那又如何呢景萧长老应当也是一早知道他的底细了。既然没人对他说实话,也没人问过他的意见,他对佛门又有什么承诺可言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入寺庙一步。
“我没有师父和师兄,”他边说边冲灵宝行了个礼。“天尊,等我找到儿子,就回来向您老
人家拜师。”
出了书房,在静静的夜色中走回住处。见魅羽坐在门口台阶上等他,看样子都快睡着了。他绕过她,一声不吭地打开房门,走进屋去。
“哎,你刚才去哪儿了”她跃起,跟着进了屋。“我刚才想到个主意,咱们一会儿试试,看能不能把罗盘咦,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把她轰出去,一个人静静。
她盯着他,借着屋里的灯光打量他。这丫头平日里不是叽叽喳喳就是大吼大叫,但其实是个聪明伶俐又十分擅长与人交往的人,对别人的情绪和形势的把握很少有失误的时候。此刻见他状况不对,也不追问,只是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边,低头用手指摆弄着发梢。
境初的心登时有些软了。然而想起自己从头到尾和傻瓜一样被人愚弄,又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抬起头来。”
她听话地抬起头望着他。哎呦呦,瞧这对眼睛,就像旁边整湖的水被装进去了一样。每眨一下眼,他似乎能听到浪拍岸边的声音。想起那次在前庭地的蜾蠃舰上,她同雨神学过什么从天上取水的法数,多半是使到眼睛上了。装,继续装
“你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陌岩死后有两个魂转到我身上了,是吗”他沉声问。
“等等,”她伸出一只手来挡在他面前,脸上一副迷茫之色。“让我想想啊。陌岩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少跟我来这套,”他把她的手按下。“你认识他的时候,我已经三十好几了。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明白吗你找错人了。”
“谁也没说你们这辈子一样啊。”忽闪、忽闪。“哦,
你刚才是去见灵宝了吧他其实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你和陌岩在佛国的时候是同一个人,这总没错吧那时候我是佛国的一只鸟,已经和你俩私定终身了。你估摸着你跑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