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盏茶功夫后,姜太虚仿佛才回过神来,目光却愈发精亮凌厉。
他看着林宁大声道:“此言为何人所教?你如何得知?”
林宁哂笑一声,似不屑答之。
然而一旁的田五娘却开口道:“小宁自幼好学,山寨清寒无人教授,他为阿娘亲手所教,十岁起自学。”
姜太虚模样明显不信,田五娘又淡淡道:“除今日之言外,小宁曾与我言:读书人为何读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吾虽未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小宁心怀苍生黎庶,非沽名钓誉自命不凡之辈可比。”
姜太虚刚才从惊雷中挣脱出来,再听此四言,又掉入了滚滚惊雷中。
素日最重养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今日却连续两次勃然色变,甚至目瞪口呆。
他自三岁始学,至十三岁稷下学宫流通的经史子集他已经悉数烂熟于心。
到十六岁,论经义大道连学宫内大多年迈大儒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姜太虚自忖,再读十年书,也未必说出眼前这一双山贼说出的这番话来。
一瞬间,姜太虚心中惊怒嫉恨交加!
他不是没怀疑过这两番言论来自先贤,可他又明白,若先贤果真说过这样的话,绝不会默默无闻于世间。
不过,也只是这一瞬间的失衡,姜太虚自幼由学宫夫子亲自教导,立身持正乃为根本修行。
仁、礼为大道。
降伏心中贼,对于他来说,并非难事。
深吸一口气后,他双目精湛的看着龙门客栈上的二人,缓缓道:“常闻言: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今日吾始知矣。林公子,可愿入我稷下学宫?姜某以大道担保,必说服夫子亲自收你为弟子。如你这般良才贤玉,岂可遗失于山野间,沉沦为山贼?”
说到最后,语气甚至激荡起来,声如洪钟,在沧澜山间回荡…………
林宁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摆手道:“姜公子,你若不能摆脱这一家一派一门一户之门第成见,恕我直言,你此生的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稷下学宫的夫子,的确受世人所敬仰。但我林宁更愿以天地为师,与苍生为友。姜太虚,儒家之道,岂独稷下学宫之道,孔圣,独爱齐人耶?”
林宁之言,于龙门客栈大多人而言,完全不明所以。
可是对姜太虚而言,却如黄钟大吕一般,其声浩浩荡荡,其音绵绵不绝。
让他今日第三次陷入失神的震荡中……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后,英俊神秀的面上冷汗已干,姜太虚方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竟以半师礼拜了林宁一拜。
这一幕,别说龙门客栈内蒙家之人,便是二楼的那对魔教圣女主仆二人,都面色骇然。
姜太虚为稷下学宫首席,是注定要成圣之人,身负无数学宫弟子之望。
他这一拜,如同整个稷下学宫在拜。
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当得起这一拜?
拜罢,姜太虚神目清明,最后看了林宁一眼,转身离去。
不管今日这两番言谈究竟为何人所言,既然得自这一对山贼夫妇之口,他姜太虚便承下了这份情。
因为今日收获之巨,超乎想象。
他要立刻回学宫,待禀明夫子后,即闭关苦修。
将今日之收获消化,他将在通往圣道之途,迈出大大的一步。
而待其身形彻底消失于秦林古道的尽头后,林宁也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然后扭转有些僵硬的脖颈,看向正关心望着他的田五娘,灿然一笑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有时候,未必一定要动手。”
田五娘怔怔的望着林宁,似又不相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