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水车薪。
木楼,大风,干燥,几乎聚集了一场严重大火所需要的全部条件,今晚注定是剑阁大劫。
火势很久都没有减弱的迹象,红光冲天,浓烟滚滚,在这黑云蔽空的夜晚,半座宫城都被照得透亮。
不多时,别处的宫卫发现火情,纷纷列队赶来支援,在剑阁内外跑进跑出,用板车拖来更大的水桶,搬运沙石泥土,在四周倾倒,以此来阻断火路,把火势控制在剑阁的大院内。
楼宇檐角飞扬,燃烧起来竟有了种涅槃飞升的错觉,场面亮如白昼,而光明越亮,光线照耀不到的地方,就愈加阴冷死黑。
赵高就着这片混乱,在墙根和树林交错遮挡的阴影下弯身穿梭,没几步就出了院门。
木匣累赘,他便扔掉匣子,把无刃剑贴臂塞进大袖,直抵腋窝,除了不能弯肘,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异样。
剑阁院外的宫路上士伍攒动,赵高逆着人流,时而停步呼喊着“救火”,时而回头小跑几步为他们领路,一边还帮忙似的说道“某某队率已经在那儿了”。
宫卫们未必都见过秦王身边的赵卒史,但在旁人看来,这就是个急匆匆呼叫援兵的宫中宦官(此“宦”不指阉人)。
没人怀疑。
很顺利的,赵高接近了侧面的小东门。
这是离剑阁最近的一处宫门,他提前观察过路线,拿了剑若要尽快出宫的话,走这个门是最快的。
他早早准备好了卒史符节,可以进出王宫,但深夜出宫,一定会被拦下盘查几句。
小宫门门洞两边架了四盆火,约莫立了二十人左右的士伍,门卫队率正在火盆边哈气连天地烤手。
赵高放慢脚步,略微调整呼吸,荡荡袖子正正冠,把袖中的无刃剑藏藏好,昂首阔步,一脸正气地走去。
队率见来了个人,搓了搓手过来问话:“何事出宫?有无符节?手谕?”
赵高递去符节,脑中整理了一下诓骗的说辞,是他冥思苦想了几个晚上才琢磨出来的,自认完美无缺。
正要底气十足地开口,那队率却突然把只看了一眼的符节双手还了回来,还作揖欠身道:“卒史出宫办差,可需要车马相送?”
赵高一时语塞,准备好的台词都用不上了。
他望了眼黑黢黢的宫外,环宫渠黑如死潭,冷风拂面,远处伸手不见五指,这种时候没有车马实在不方便、也不寻常,而他却说:“不用。”
队率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怀疑又恍然地点了点头,并没多说什么,而是让人弄了一支防风提灯交到他手中:“深夜需要照亮,卒史留心脚下。”
赵高习惯性地伸出右手去接,伸到一半却忽然停住,随即换用左手接过提把,冲队率颔首:“队率周到,多谢。”
几个士伍移开拒马放他出宫,赵高昂首,保持自信的气度,不疾不徐,表现得淡定如常。
他没想到队率会这样轻信,要是换作别人出宫,只要偷到符节便可来去自如,便也算是这道宫门的疏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