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看向闭眼抱臂不言的刘卫民,心下一阵泛苦,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一言,杨镐竟然拖了数月之久,竟然至始至终都未出兵相助困守孤城的刘卫民。
听着不屑一顾言语,就算孙承宗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眼前闭眼不言之人话语是有些道理的。
朱由校低声说道:“大兄说过,努尔哈赤性情坚毅,其人又多智多谋,天下间能与之相提并论者无一人,仅以数十人,短短数年便为我大明之强敌,此人心志之坚毅可见一般,此次大战关乎建贼生死,老贼绝对会孤掷一注。”
“之前老大人也言杜松将军为何会亲领一部强卒渡河,其缘由依然是其性情所致。”
“杜松生而悍勇,多以斩杀北方鞑靼之卒称雄,皇爷爷也知,鞑靼多以骑马来往纵横驰骋,若想于北地建功立业,必须兵行甚速,只有如此方可破了此等纵马驰骋之贼,故而杜老太师必会兵行甚速,必会身先士卒以振士气。”
“还有一个缘由,那就是杜老太师与刘无敌将军与诸位大人不同,两位将军都是阵前宿将,深知界凡城之重,必会想着,我军首尾相击,建贼必会犹豫不决,只有趁此等建贼犹疑之机方可轻松夺得界凡城。”
朱由校拿着竹竿指向界凡城,又在界凡城东西画了两个圈,说道:“界凡城之东为建州女真诸部,之西乃是海西女真诸部。”
“海西女真之四部,即哈达、叶赫、乌拉、辉发四部,这些年来,建州女真不断侵入,除最为边缘,靠近我大明和鞑靼的叶赫部外,其余三部皆已被其征服,但征服时日尚短,一旦我军夺得界凡城,就会彻底将海西女真与建州女真彻底隔离,我大明只需遣使许以承诺,给以保护,海西女真自是归我大明之民,必会助我军攻打建州之贼,杜松将军征战数十年,深知此理,故而必是全力攻夺此城,绝不会以弱军渡河,攻城不破反挫我军锐气!”
“杜松将军乃我军宿将,努尔哈赤自也不差半分,杜松将军可以看出界凡城之重,努尔哈赤更是一清二楚,此地绝对是敌我两军必争之地,我军得此城,可断努尔哈赤老贼一臂,甚至可引起贼军之中海西四部族民因而反叛亦是难说,贼军若据此城,贼军可凭地利之势将我前路两路大军包围在山岭间,因为此等两路大军所过之处,正是建贼所征服海西三部之地。”
朱由校指着界凡城,说道:“五万贼军,先以上涨河水阻断我军过河之卒退路,前有界凡城为阻,后有河水以断我军退路,如此……我军必是军心大乱,军心一乱,五万贼军攻马林将军一部,可!攻河之南岸,亦可!五万贼军围攻被困军卒,还是可!”
“但依照老贼性情,必会暂舍渡河攻界凡城之我军,此地之军已无任何退路,只需遣一将死守城池即可。”
“老贼所图绝非仅身处绝地之军,绝对会先攻马林将军之军!”
“因为河水将杜松将军一路大军一分为二,河之南岸我军必不会果决立即退军返回抚顺以存实力,必会犹豫不决想以他法救出杜松将军。”
“唯一可能逃脱的反而是马林将军一部,所以老贼必会领五万大军强攻马林一部。”
“五万对万五士气低落我军,诸位觉得我军可否获胜?”
“马林将军战败,叶赫部必惊恐逃离,战败消息更加让河之南岸我军惊恐,继而五万贼军再战我之两万士气皆无大军,随后再渡河战困于死地杜松将军。”
“此前路两路军皆败,转而再向东急行,围杀已经好不容易通过山岭险道,已经来到鸦鹘关近处的后路两路大军。”
“因李如桢怯懦畏死,或是因靠近沈阳、辽阳之地,所得我军大败消息必早于刘綎将军一部,而此人必不会与刘綎将军一部汇合,与敌死战不退,必会急行后撤,而努尔哈赤也定然不会追杀此等之卒,他的目的绝对是刘綎将军一部。”
朱由校将竹竿指向刘綎一部,说道:“刘綎将军乃我大明悍勇无敌将军,与杜松老将军同为我大明军之柱石老将,若所领之卒乃四川之军,刘綎将军尚可安然退回我大明,但其卒多是朝鲜之卒,刘綎将军也定然会战死在阵前。”
“盖因川军与朝鲜之卒不同。”
“四川之地多为山岭险要之地,其卒最擅山林险地厮杀,刘大哥言,我大明最好山地之卒,乃川、越之地,而此时攻贼之地皆为山岭险要之处,此等地形正是川、越之民善战之所。”
“朝鲜之卒又是不同,虽朝鲜之地也有诸多山岭,自倭寇侵入朝鲜之地,几乎尽占其地,我大明乘朝鲜此等危急之时出兵相助,朝鲜之国不仅仅不予以我大明之军粮食,更是多有怨怼之语,此等之卒随我军讨贼,若我军占据上风还罢,一旦被建贼大军围困,此等朝鲜之卒,必会坐视我军被困而私自南逃!”
“如此之下……”
“如此之下……我军……我军还能存……几人?”
声音越说越低,整个房屋窒息的让人发狂,首辅方从哲、吏部尚书周嘉谟、刑部尚书黄克缵、兵部尚书黄嘉善、侍郎薛三才……太常寺少卿亓诗教……监察御史熊廷弼……太子中允孙承宗……五军都督府都督成国公朱纯臣……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东厂提督崔文升……
十数名朝中文武重臣身若抖糠,兵部侍郎薛三才更是直挺挺栽倒昏死,郑国泰扑通一声跪倒,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