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的眼神中闪着莫名的利芒,这是他在算计人时才有的神态,作为老弟兄的孙猴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晒然笑着,嘴角划起一个弧度,似乎是对即将要倒霉的某些人幸灾乐祸的嘲讽……
北庭城的戒严状态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一向没有规矩的刀客们也抖擞起精神来,他们的脸上大多数都挂不住,因为商队的伙计是在城内失踪的,而负责守卫的他们自然是难辞其咎,更何况,能混到护卫大商队的刀客们都是牛逼兮兮的汉子,张力一行人出了如此大的风头,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也难免比较一番……对于刀客而言,名气就代表着收益,他们几乎可以预见,要是这次商队能从北庭城中脱困,那么张力的队伍定然一跃成为凉州地面的头一号护卫,这可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些其他队伍的刀客们自然不想就这么被比下去,认怂可不是好汉,刀客的队伍里才不需要缩卵子的孬种……对于其他队伍的暗中较劲,张力是乐于见到的,他怕的不是别人针对他,而是怕自己的队友不给力,就算他浑身是铁也难打几根钉,利用好其他人的力量才是取胜的关键要素。
张力选择了趁热打铁,他趁着这个机会,以黄伯成的名义,让老头子出面去联合各个商队,要每个商队都将自家本事最厉害的护卫抽调出来,组成一个特别的队伍,要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当然,具体的任务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小道消息传的是,张力要组成一只精锐的小队突围,急奔回伊吾城去向当地的守军求援。
援军绝对是目前的北庭城最需要的,所以各个商队都没有吝啬,分别将自家队伍里的好手都提了出来供张力挑选。
不得不说,城里的刀客们还是很有血性的,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在这一行当混了许久,实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否则也不会被商队们看中来做护卫。即便是事先收到了风声,知道张力组织这只队伍十有**是去伊吾城求援的,依旧悍然应承了下来。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怕是算个球,与其在城中活活饿死,不如跟那些狗日的拼了!……边塞的男儿从来不缺乏好汉,缺少的只是让他们拼命的理由和正确的计划。
以张力的名气和他一进城就做出的成效,让刀客们嘴上不说,暗中还是服气的。于是前来报名的人数几乎将近五十多人,踊跃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张力的想象。不过显然他似乎另有打算,所以要淘汰掉大部分人……为了顾及对方的面子,孙猴子和他唱了一场红白脸。
办法也简单,由孙猴子出面,撂下话,打赢了他才能进这个队伍……这是相当得罪人的做法,但是效果也是最好的。技不如人,输了也没话说不是?当然,孙猴子也没有跟这五十多人都打过,事实上,当他当着众人的面露了几手后,立刻就打消了一半人前来讨教的主意。
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人,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明白得紧的,犯不着上去自讨没趣。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人员已经赛选出来,一共就十二个人,这其中有孙猴子故意放水的结果,否则以他的实力,只怕最后剩下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当然,这一番筛选下来的都是不错的好手,以石头目前的本事就算是公平的一对一打,也是输多胜少的局面。
张力仔细观看了挑选的过程,对留下来的人也比较满意,于是唱起了红脸,当即以各个商队的名义宣布给与留下的刀客们每人十两银子,并且这段时间内伙食管够,肉尽管吃,酒尽管喝。这种优厚的待遇让被淘汰的刀客们颇为眼红,但也仅仅如此而已。大伙都不傻,这种举动像极了军队里面招募敢死队的做法,可想而知,这只精锐的小队将要承担的任务定然非常艰难,没准得把命搭上去。
张力的这一系列组合拳来得很快很突然,短短的一天时间之内就给城内潜伏的马贼响亮的一记耳光,但是同时也将自家底牌暴露了出来,如此一来,那些暗中细作定然会加倍的小心谨慎,鹿死谁手还难得讲。
外城的商贾们开始了行动,内城的官府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正儿八经的对骆主簿带回来的舌头进行了拷问,什么炮烙鞭笞都用上了,但是连张力这种老手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衙门里的衙役自然不消多说,无奈之下,官府只得将这个奄奄一息的倒霉蛋扔进了衙门的大牢里关押着,再另外寻思对策。
也就在这个时候,守卫在内城的卫兵们惊讶的发现,从内城到外城的几条必经之路都有了暗哨,任何人出入都会被看得清楚……那些不开眼的刀客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监视内城的动向?!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被报告给了郡守,可以想象,张力这种安排简直是**裸的打脸……那不是摆明了怀疑内城有马贼的奸细么?
不过内城的守卫倒是情绪不大,他们大多数都是军人退伍,在安西军混了这么多年,一些必要的常识还是懂的,那张力在军中虽然只做到了校尉一职,算不得高位,但也有些知根知底的老兵说这是张力不想再升官的结果,否则,以他的战功,混个副将都绰绰有余。这种消息绝非空穴来风,老兵油子都有自己的独特信息渠道,他们面对刀客们的戒严,明智的选择了中立的态度,不合作,不抵触。
但是内城的一众文职却不干了,以骆主簿为首的大小官员均认为这是严重的侵权,守卫治安本来是官府的事,现在由于各种原因将部分权利交给了商队们去做已经算是不合法了,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得寸进尺,拉屎都拉到内城的地盘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纷纷前往府衙求见郡守大人,要他出面镇压住刀客们的疯狂举动。
北庭城郡守年纪不小,已经有五十出头,在这塞外的荒凉之境待了足足十年有余,朝廷几次官员的轮换都没有将他调走。一来嘛是因为他本人随遇而安,二来是北庭城没多少油水,有背景的不愿意来。
郡守姓何,免字大川,高宗年间进士出身,是个农家子弟,一生都在七品官位上打旋旋,直到四十岁的时候才升了六品,可惜随即被调来这鸟不拉屎的塞外小城。由于出身原因,这人性子随和得紧,说好听点是有君子之风,说难听点就是个软面蛋子,基本上什么事都不自己拿主意,非得摸圆了各方面的意见最后才拿出个和稀泥的方案来。否则,但凡此人硬气一点,这北庭城内又怎么会事事轮到一个骆主簿出面去打理?
何大川觉得自己流年不利,他早就过了意气风发的年岁,想当年中举的时候,他也曾英姿勃发,大有出将入相名流千古的追求,不过很可惜的是,现实总是与理想相违背的……没有后台是混官场的致命伤,而且他本人也算不上八面玲珑才绝惊艳,充其量引经据典做学问还算厉害。
不过读书只是块敲门砖,进了官场,它的作用已经非常小了,否则以何大川的资历,也不会混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落到北庭城这里来吃沙子,与他同年的进士,大多数都混出了头,五品以上比比皆是。他不是没有怨天尤人过,只是到了他这个年岁,已经连抱怨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最后一段当官的日子,没准圣上体恤他常年驻守在边塞,还能再在退休的时候赏赐那么一丝半点就足够了。
所以他任由骆主薄带着一群文官折腾,要知道这骆主薄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此人家族力量不可小觑,被分配到北庭城来,未必没有历练一段日子,增长些政治资本的意思。何大川本着能让就让的原则,只要骆主薄的提议,他基本上不会拒绝,这其中当然就有对骆主薄背后的家族试好的意思,只要对方记住他的情就行。至于上官的面子,开什么玩笑,他已经过了好虚名的年纪,实际的利益才是最需要的。
正是因为他抱着这种想法,这才面对的一群文官的请命才觉得难做……要是骆主薄要对付的人是别人倒也罢了,可是那个叫张力的刀客……
一想到这里,何大川觉得头都大了一倍,北庭城中其他官员虽然知道张力是前安西军的校尉,但是具体的情况那些小一辈的自然不清楚,可是何大川在这块地上干了十年有余,安西军还驻扎在城内的时候他不知与这些大头兵打了多少次交道,曾经不止一次听对方谈起过张力这个名字……要知道,那个时候张力已经离开了军队,但是居然还有那么多人记住他,这本身就足够说明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