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片在放入石釜煨烧前,已抹上生姜粉、花椒粒等佐料,老泉头趁开盖时釜压一泄、热气上冲的当儿浇入酱汁,冷热一激,酱汁巧妙渗入烧化了的羊皮羊脂,使酱味与膏油肉汁交融渗透,又比一般酱烧来得爽口,留住羊肉的原味。
安生一口未尽,频频吮指,忽见段誉坐在一旁,双手揣在怀里,面色十分阴沈,不禁皱眉:“莫不是吃坏了肚子?”
段誉缓缓摇头,低声道:“一没留神,狠咬了手指一口。好在没嚼开,拇指应该还在。”
老泉头拆完了整片,大膳房无论上下,每人都分到一块,连角落里一名矮小少年也没漏掉。他面色焦黄,瘦得浑身皮包骨,头发、衣衫格外肮脏油腻,但破孔间露出的肌肤又极是白惨。
羊肉一派到少年手里,一旁觊觎已久的孙四夹手抢过,忙不迭塞入嘴里,雪雪呼烫,还故意吼他:“你傻啦?连菜刀也不会拿,学人家吃什么!滚一边儿去!”
众人都是一阵笑。
“那是谁?”
安生悄声问。
“你真以为我有过目不忘、过耳不闻的本领?”
段誉正自郁闷,勉强瞟了一眼:“上个月新来的。听说是饿倒在山脚下,老泉头给捡了上山,姓名问不出来,脑子多半有些毛病。孙四他们都管叫‘阿呆’。”
安生见少年缩回角落,低声道:“我瞧不像呆子,倒像有心事。”
段誉沉沉地望着手掌,神情肃穆,不知是哀悼羊肉抑或拇指。
“我不跟你争。你是有心事的专家,你说了算。”
安生掀盖有功,分得的羊肉也特别大块。他将吃剩的肉分成两半,一半安慰了段誉的身心,另一半塞在那少年阿呆手里。
“谁知安生才转身,孙四又将羊肉抢了去,塞进嘴里,嚼得汁油四溢,手指安生大笑:”阿呆呆,你更呆!执敬司的卵蛋蒙眼,白白孝敬了俺!“杂役们有的笑、有的嘘,闹作一团。
忽听郑师傅一声大喝,持杓猛敲:“吵什么!”
场面立时安静下来。
他抬起下巴,遥指着阿呆:“阿呆,你过来!”
阿呆似未受过这般注目,吓得打颤,畏畏缩缩上前。
老泉头面无表情,厨刀一挥,随手割了块带皮羊条,递给郑师傅。
郑师傅把肉塞在阿呆手里,大声道:“这间厨房里的功夫,你们要用眼睛学,用心学;最重要的,是要用舌头学!”
指着砧上的酱羊肉,对众人说:“这是老泉头的好意,你们这些王八羔子,一个个都给俺吃!把味道牢牢吃进嘴里、吃进肚里,吃进骨子里,往死里记着;将来有一天,就能烧出这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