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一直不卑不亢、神色平和的何福进脸上终于有了少许动容,似乎想起了当年那场变乱,语气间不免怅惘:“一晃眼,便是二十年过去了。”
说着,看向刘承祐,却是说了句奉承话:“殿下锐意击贼,栾城一战而惊天下,胡虏噤声,叛贼侧目,天纵之姿,不亚于当年之庄宗啊。”
嘴角略微扯了下,刘承祐随口道:“孤,可不敢与庄宗相类。”
刘承祐本不是善于东拉西扯的人,闲侃几句,直接对何福进道:“辽主崩,辽军北退,我国内胡虏皆惊走亡命。然细作探得,辽永康王于幽州集聚胡兵,动向不明。孤恐其复来,欲以将军为河北行营马步军都虞侯、瀛州防御使,前往瀛州,安民募兵以备契丹!”
闻言,何福进微抬头,似乎在作考虑,终是点了点头,仍旧稍显矜持地应道:“是!”
其人倒没有太过惊讶的样子,因为这几日,刘承祐已然委任了好几名州防御使、团练使、刺史的官员,都是还在契丹人控制中的州城。瀛州,也一样。
等何福进退下后,思及其人那始终稳重的表现,心中却是有了一层清晰的认识。似何福进这样的宿臣老将,历仕累朝,纵有将帅之才,可用却难委以心腹之事。相较之下,还是年轻人更好用,更好控制。
“适才何福进将我与庄宗并论,我却是受宠若惊啊!”来了点兴致,刘承祐对魏仁浦道,语气有些玩味:“思庄宗之失国亡身,竟至悚然。”
魏仁浦已经有点习惯,刘承祐这与人谈史说事论人的喜好,想了想,应道:“庄宗以河东之众,十余年间,南击朱梁,北灭桀燕,东并河北,西伏岐国,天下莫能与之敌。然得国何劳,失国何速,时人早有论述,不外伶人乱政、牝鸡司晨、疏忌功臣、矜功吝财这数者.......”
作为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李存勖的故事,刘承祐已听得多了,对此人的评述,刘承祐总能听出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毕竟,当年的后唐,只要李存勖不乱来,是很有可能提前一统天下,结束这乱世,彻底承继唐祚的。
但是,从少年到壮年,李存勖打了十几年的好牌,最后打烂了。
听魏仁浦之言,刘承祐脑中恍过一句背得很熟的话:“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有些讶异,微微琢磨了下,魏仁浦表示,刘承祐这话总结得好。
“庄宗出河东,得国三载而亡;晋祖出河东,国两代而亡;今我父子出河东,以争天下,能得国祚几载?”突然地,刘承祐幽幽然地说道。
魏仁浦吓了一跳,小心地看了刘承祐一眼,但见其好像在自言自语,迅速地低下了头,一时有些不敢接这话。良久,终是没敢发表评说。
刘承祐则淡淡然地又说了句让魏仁浦心惊而莫名的话:“当不至于,二世而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