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跌跌撞撞奔跑的小小身影,望着那遍地的尸身,哭喊不停。
“儿啊,儿啊,莫要吓为娘!”
有步履蹒跚的老妪,栖栖遑遑,沐雨找寻。
江左岸上,本来能行大船的码头已然毁坏殆尽,遍地的污泥之中满是倒地不起的尸身。
有放浪形骸,一路高喊着要吃江主血肉的泼皮,有战战兢兢但在濒临绝境最后爆发血勇的常备军士卒,有一腔血勇搏命的许许多多百姓。
城内城外,几百几千几万,不可计数。
尽在这烟雨之中。
裴楚在张万夫的搀扶下,渐渐缓过了劲,踉跄地朝前走了两步。
望着雨中疮痍遍地的场景,心头殊无半点喜悦。
今日东越城,前边妖女蛊惑人心祸乱一城,之后又是越江之主肆虐,不知多少人罹难。
从杨浦县到峄山府君再到今日越江之主,一路所见所闻,让他对于这方世界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有妖人,肆意煽动人心,以邪法祸乱。
有恶神,以权柄压着天时,害民食人。
鬼魅、妖邪、旁门左道……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惟幸甚这红尘浊世,有血性豪气,有慷慨不屈,有侠义肝胆,有勇烈难当,抛得头颅,洒得热血,为我人道立!”
裴楚轻轻吐了一口浊气,目光扫过一旁的张万夫、兰颇和向季等诸多人等,复又再次变得坚定。
站在裴楚身边的张万夫似感受到裴楚方才一瞬的情绪,目光望向随着丁济还能勉强站起身的寥寥数人,忽然放声道:“道人,某家入越州时,还小看南国儿郎,今日方知,天下遍地英雄。”
“张兄说的是,我一路行来,遍地英雄,谁又能说我人间无英雄!”
裴楚想起当日江上相遇,张万夫纵酒高歌,放浪形骸,确实有一种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倨傲,而今日一战,能让这位反贼动容的,不是他和向季、兰颇几人,反而是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兄长哥哥的泼皮,那些烂到了泥里的常备军,那些最后一刻疯狂涌来的诸行百业的血性男儿。
“愿有一日,能见得这天下,稻菽千重浪,英雄下夕烟。”
……
“娘子!”
这时,不远处的高台上,一阵哭喊声传来。
“仙姑,是陈仙姑!”人群里有高呼声响起。
方才越江江水倒流,十多丈高的巨浪胜过越州城墙,那等犹如倾天之势,全赖这女子独力支撑。
不说术法神通到了何等地步,便是这股气魄不让任何男子。
裴楚望向高台方向,想起方才陈靖姑借他法剑诛杀越江之主,登时几步走到越江之主的狴犴本相前,拔出了那把法剑。
剑身非铁非木,金光已然褪去,却也不见半点血迹。
等裴楚和张万夫几人走到高台附近,就看到一身脏乱不堪的县令刘杞,扶着陈靖姑从高台上走下。
“姊姊!”
人群里,少女阿夹见到这般场景,连忙冲破人群,跑到了陈靖姑面前。
此刻的陈靖姑,面无半点血色,手上的伤痕堪堪结痂,只是出乎意料的,似乎比之前的虚弱模样还要好处一些。
可即便如此,少女阿夹看到陈靖姑这般模样,依旧泪如雨下,在陈靖姑身边俯身说道:“姐姐,小郎在我怀里,你看看,他长得可像你了。”
陈靖姑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看着少女阿夹道:“辛苦你了,阿夹。”说着,又看了一眼旁边走过来的少女阿石,再次道,“还有阿石。”
“姐姐,理所应当之事,不敢谈辛苦。”少女阿石身上亦是狼狈不堪,听闻这话连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