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从传送阵里走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贝德里克。
顶着两个黑眼圈,完全没了之前那种率性而为的精气神。能看出来整个人正处于深度茫然之中,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应对能力。
杜蓬大师站在后面不远,作为魔导师他虽然没修炼过任何杀伤性法术,但在防御法术上造诣不是一般精深,贴身保护再恰当不过。
“到底怎么回事?”
“详细内容还是机密,不要乱打听。”杜蓬完全没了平时那副好说话的和气模样,板着一张胖面孔,居然也显得十分威严。
“那好,我只问一句,刺客抓到了吗。”
“没有。”
“大师,我们能去花园里转转吗?”一直没吭声的贝德里克突然说道。
“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但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于是他们从地下三层穿过漫长曲折的甬道回到地面,顺着主路一拐,走进行宫花园。
两个人沿着小路漫无目的地闲逛,杜蓬大师就跟在身后不远处。李察也不知该说什么,而贝德里克大概更是茫然。一时间竟然陷入沉默,各怀着思绪转了一圈又一圈。
花园里似乎有些魔法在维持,凛冬时节也没出现任何枯萎衰败的景象。只属于春天的月桂花居然还在盛放,散发出一阵阵冷冽清雅的幽香,让人看了很难不喜欢。
只是整个行宫里到处都被全副武装的侍卫所把持,连服务的侍女和佣人们也不见踪影。气氛压抑而沉重,大概不会有人还有心思赏花。
萨格雷的遇刺,对于整个庞贝一定会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眼下还只是开始。
“你觉得——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贝德里克突然说道。
“不知道。”李察把目光从月桂上收回,摇摇头,“我还没有儿子,跟生父甚至算不上面熟。”
“其实我跟老头子关系一直不好。”贝德里克抽了抽冻得通红的鼻子。
李察也晓得自己此刻只要倾听就好,用不着发表什么意见,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他没怎么同时见到过这对父子,梵蒂斯使节团的送别宴会算是为数不多的一次。隐约记得似乎是不怎么和睦,当时还觉得有些意外来着。
“他做梦都想晋阶剑圣,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于是又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贝德里克停下脚步,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恰巧我小时候天赋确实很好。”
“你不是对元素过敏吗?”李察奇道。
“如果真的天生就有那种病,根本不可能活着出生。”贝德里克略一停顿,接着说道,“是老头子急于求成,反而搞坏了我的身体。从此我就成了每隔几天便需要清除元素的病秧子,那个仪式有多痛苦你绝对不会想体验。”
“原来是这样。”
“知道吗,我常常觉得恨他。”贝德里克的拳头攥紧了。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劝慰两句,但涉及到人家的切身病痛,李察也不好多评价。而且他觉得倘若易地而处,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做到原谅。
劝人宽容的大道理很容易讲,但领主大人从来不干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事。
痛苦啊,终究要自己切身体会一番才知道多难捱、又多残忍。否则光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夸夸而谈,这种做派实在太欠揍也太恶心了。
“所以我行事出格、肆意妄为,所以我从来不关心政务不是合格王储,所以我放浪形骸!”贝德里克闭上眼睛,脸庞抽搐到近乎狰狞,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让老头子亲眼看到,他精心培养的儿子成了个废物!”
“唉。”李察也只能喟然一声长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种豪门恩怨他倒是见过不少,但仅限于上辈子在电视剧里,亲身见证还是头一遭。
一个急于求成的父亲,和一个因此受害的儿子。他一个外人完全无法评置。
“但那天入殓师告诉我可以去见老头子最后一面,我看到他躺在棺材里,身上盖着月季……嘿,还真有点帅。”贝德里克抹了把眼角的泪水,“那一刻我又突然发现,自己根本还没准备好脱离他的庇护,内心一片惶恐。”
“我真不想当国王,不想承担那么沉重的责任。”他一屁股坐在小径旁的铁艺长凳上,近乎哀求地问道;“这种话我也只敢跟你说——李察,你觉得施密特叔叔会不会是更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