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我再也忍不住了,坐在一个小河堤上大哭了起来。
“报警吧?再拿上照片,贴寻人启事,越快越好”是李大哥的儿子李小剑,他出门在外难得回来。他的脸上有几道细微伤痕,是钻芦苇地找小童时留下的。
嫂子把我搀回了家,也回家休息了。无论如何,我得感谢哥哥嫂嫂,感谢村人们,他们为小童整整忙了一夜。
我躺在床上觉得确实累了,不仅是一夜未睡,身体劳累,更是心力交乏,心累。
我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活着就是受罪。老天为了让我受更大的罪,又时不时地给我一些小希望,然后当然刚要振作时,又给我当头一棒,让我伤更大的心。我不想再受这种捉弄了,可是又隐隐觉得小童能找回来。
晚上赵小谷又来了,他横眉竖眼地对我叫了半天,又嘻嘻哈哈说了半天。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指责我丢了小童,还是欢迎我去找他呢?
哥嫂报了警,我心如死灰,又心急如焚地等了三天。
哥嫂和村人时常来劝我,大标的家人也走的勤。我对亲疏已无所谓了,管他仇人和亲朋,都不冷不热地一一致谢。
但是我坚决没有同意告诉我的家人。妹妹已经结婚,他们搬去了上海。弟弟也工作了,留在了北京。妈妈和妹妹一家住在一起,她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王太白也来了。他买了两个手机,送给我一个。手机这么贵,庄稼人忙乎大半年都不一定能买得起。对我一个老女人,他如此上心,这多少让我有些感动。
王太白对我说,他帮我找小童,有了手机两人联系方便,可以互通情况。
我这时好像真的无所谓了。除了拿到手机时感动一下,不一会又一切恢复如初。赵小谷每天晚上都会出现,每晚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已等不及了。
赵小谷,那我就去陪你吧。你逍遥了那么久,也该我逍遥了。
可是我又隐隐不甘。我去阴间逍遥,怎么又能让害了小童的凶手在阳世快活?要快活,你们就和我一起去找赵小谷快活。
这凶手首当其冲,当然就是大标家。他们看似每日为我担心焦虑,其实心中不知道有多美。好吧,黄泉路那么长,多找几个伴也不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决定了,要带他们一起去和赵小谷逍遥。
我偷偷买了几大桶的汽油,对外只说人家送的。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我对找到小童的信心也越来越不足,拉着大标家与我一起赴死的决心也越来越坚定。
我承认,我之前多多少少是抱有一点侥幸的心理。开始几天,村人们还会安慰我,鼓励我,可最近这几天到我家来,他们已不知道说什么了。
王太白以前每天会打一个电话过来,尽管都没有好消息,但他毕竟在努力着。而今,他也有两天没打电话过来了,谁知道他去哪了呢。日久见人心啊。
我不想再等了,每日眼巴巴地守着一个没有希望的结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
我不能再等了,赵小谷的快活日子无疑对我有着很大的吸引力。当生存太难,死亡就是挡不住的诱惑。
夜已凌晨,风过树梢时时传来呜咽。
我确信大家都已安睡,就悄悄地起床。我把汽油一桶一桶地,一次一次地提到了大标家。
再次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我把大标家前前后后包括边上的菜园子都浇上了汽油,尤其是那个小卖部,我来回浇了好几遍。最后还剩下一些汽油,我全部浇到了自己身上。当汽油迎头淋下时,我感到了一阵畅快。
我抹了一把脸,闻着空气中浓重的气味,已提前感受到了些满足。
我想了一想,跪了下来对着上海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妈,女儿不教了。
想到妈妈,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连忙擦掉。我知道,我是不能多想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夜很黑,很深,浓郁地看不见一点阴影。
“妈妈,妈妈”好像是小童的声音,我仔细听去,又什么都听不见。我知道,我出现了幻觉。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要先走了。
“小巧,小巧”又有一个声音,好像是三嫂在叫我。那声音由远及近,真真切切,不是幻觉,真的是三嫂。
我看了眼三嫂的方向,就果断地向口袋掏去。现在谁也不能阻止我,我“啪”的一声按着了打火机。
打火机上小小的、跳动的火苗,竟让我内心感受到了一阵阵晕起的温暖。
赵小谷,我来了。爸爸,我来了。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