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秀猛然想明白,为什么那晚他剩下的全是菜包子了。“呃……或许,有可能,买他包子的时候我去,正好蒸好的一笼是菜的吧……”语法严谨的语文老师王大秀语无伦次。
王大秀怯怯地看着丈夫,不敢再说一句话。面前,碗里的水冒着热气,不锈钢盆子里的包子也冒着热气,她却分明感觉到,一股冷气在屋子里蔓延。她牙齿一响,打了一个冷噤。
突然,周斌捂住嘴就往卫生间跑。紧接着,王大秀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她看了一眼面前碗里已经降温的水,没有动。本来,她可以给周斌送一碗温水去漱口的,那才是贤妻应该尽到的职责,可是她没有动。她不想动。她突然间觉得,自己的一切行动都没有意义。她的行动和目的,貌似一直在南辕北辙。
王大秀又打了一个冷噤。听着周斌在卫生间里把水龙头放得哗哗作响,她仿佛感觉那水不是浇在卫生间的洗漱池里,而是浇在她的身上。她全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
外面摆烟摊的老大爷见王大秀出来,咧开嘴笑了笑。他捧着一个大碗,碗里盛着饭和黑黢黢的菜,含混地对王大秀说:“事情办妥了?”
王大秀一愣,不懂老大爷说的什么。
“大姐你别着急,这个周法官办事是拖拉一点儿,但人是好人。”
王大秀顿时明白,老大爷把她当成来办案的当事人了。她强装笑脸点点头。她这一点头,不知道是同意周法官办事拖拉一点呢,还是同意他是好人的说法。
老大爷不介意,支起手里的一支筷子,拉开架式指导王大秀:“你看你才提点儿什么来?包子!是吧?我看见的!”
王大秀又点点头。
“你看你看,一包包子就打发了不是?要是换了别的法官,”老大爷清了清烟熏嗓子,把筷子在碗上敲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大秀失魂落魄的脸,想引起王大秀对他传授的经验的高度重视,见王大秀空洞的目光转过来了,连忙趁机抛出秘诀:“别的不多说,腊肉起码要整一块来!”
王大秀突然转身就往回走。
“诶诶诶,我还没说完呢……”老大爷在身后喊,王大秀径直走回周斌屋里。
屋子里,周斌正一个人在吃王大秀带来的赵氏包子。面前的碗里,水已经浅了一半。王大秀母子的出走,没有在他这里激起半点儿波澜。
“你他妈吃个锤子!”王大秀扯起周斌面前的包子塑料袋,使尽平生力气,高高扬过头顶,啪地砸在地上。由于她激动中没抓到塑料袋口,举在头顶的时候,得到解放的包子犹如枪决前夜坍塌的渣滓洞里的政治犯,纷纷争着往下坠,逃离这个可怕的囚笼。一时,王大秀的头上犹如下了一场包子雨。漏了一半多的包子砸到地上并没有引起地动山摇,它们散乱在地板上,犹如一个个伤残败兵。
从来都唯唯诺诺的王大秀把周斌吓了一大跳。他仰起一张宿醉后苍白的瘦脸,望着王大秀。他的目光里有受惊后的强悍。扔几个包子还不能把在家里一贯强权的周斌吓住。他以法官的基本素养,迅速地分析着王大秀动机、事件的起因和现场杀伤力,最后认识到男人的面子比较重要,故作冷静道:“你发哪样羊癫疯?”
“我今天就发疯了!告诉你,今天我火很大!你要怎样!”王大秀咬牙切齿说道,双手叉到腰上。
王大秀这个农村妇女们发飙的基本动作,让周斌隐隐感到,山洪终于咆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