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突围?”
“没错,就是突围。”
赖丹对众人道:“渠犁铁门可能也被敌军围困,指望不上,而玉门的义阳侯……哪怕吾等派出的信使一路顺利,义阳侯要发兵抵达轮台,至少也要月余之后,而吾等断水断粮,恐怕连三天都坚持不住。”
如今的形势是,不突围亦无希望,守城士卒连伤兵在内不过百余人,而城外却是五千多龟兹兵,外加四百匈奴骑从。
“龟兹人占据轮台十余年,很清楚此城虚实,他们根本不急着进攻,只等吾等气力完全耗尽,连兵器都举不起时,是否还能挡住数十倍敌军的猛攻?”
他说话牵动了伤口疼痛,于是说一句停一会,仿佛随时可能死去。
赖丹深深喘息几下后,下了决心:“等下去也是死,突围也是死,与其屈辱死去,不如放手一搏!”
众人纷纷颔首,而赖丹也已经做了打算:“东南边一里多便是溪流,防守不似他处那般严密。吾等明日黎明绳坠下城,渡过溪水,然后乘着夜色调头往南走!甩掉龟兹和匈奴追兵,便可走扦弥河,一路射猎捕鱼为食,走到扦弥国去!”
扦弥是赖丹的母国,并且已归附了大汉,赖丹相信,只要能抵达那,他们定能得到帮助。
这时候,有人讷讷说道:“放弃轮台,算不算弃土之罪?”
赖丹默然了,半响后道:“吾等只是去寻援兵,迟早还会将轮台夺回来。”
他现在心中亦是后悔,当初便应该听了那小吏任弘的劝,缓图轮台,汉军在西域本就只有千余人,却分散在各点,相距又远,竟给了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众吏士被赖丹说服了,援兵短期内是不可能有的,现在突围不一定能成功,但总算还有一线希望,死守则必定全军覆没,这个选择其实很简单!
孙百万也不愿窝囊地困死,可不知为何,对赖丹这个计划,他心中仍萦绕着不安。
“当真会那么容易么?”
……
龟兹人也曾试图强攻过轮台,然后便见识了汉军弩矢的威力,于是强攻转为无休止的围困,外城便是乘着汉军粮尽饥饿才拿下的,毕竟赖丹带人来轮台时日尚短,第一批粮食都没来得及从渠犁运过来。
今夜亦无战事,天色逐渐灰黑,因为缺少燃料,城头一片昏暗,城外龟兹人的营地却漫天营火,散发着阵阵胡饼香味,每隔几日,便有来自龟兹城的驼队补充。
西域的夜晚风大,狂风呼呼作响,它吹起了黄沙,吹动了篝火,也吹乱了城头汉军吏士的头发。
汉军吏士一个接一个绳坠而下,他们的弩矢早就射光了,刀刃也在与骨肉无数次的碰撞中豁了口,但还是仔细磨好,背着有裂痕的盾牌,在城下集合。然后孙百万等人作为前锋,朝溪流对岸摸去。
夜路不好走,根本无法保持队形,只能拉着前面人的衣角走,直到他们听到潺潺流水声越来越近,脚下才条件反射地开始加速。
近了,近了,溪流就在面前,饥渴多日的将士忍不住趴下去,猛地喝了口水,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孙百万也捧了口水进嘴,如同甘露滋润了龟裂的土地,那叫一个美。然后便得忍着想将整条溪流喝干的渴意,拉拽同伴起身。
“不能停!”
但正当他们趟过河水时,对面却响起了一阵狗吠!
“汪汪汪!”
天杀的匈奴人,竟在溪流对面看似空虚的营地里,养了胡犬!
“快走!”
孙百万招呼大伙速速离开,但随着报讯的声响,将轮台团团包围的敌营却已经全部被惊动了。
似乎等待此刻已久,龟兹人冲出毡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手鼓声,号角声,嚎叫声,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