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统统都是上好的于阗玉,采自西域都护府,这是西域输入中原的最大宗货物。从几年前起,为了追逐美玉的财富,数千上万的三辅三河贫民听了“淘玉者”一夜暴富的传说后,纷纷扛着行囊响应号召开赴西方,运入玉门关的于阗玉每年都在增加。
但那些淘玉者,却再也没回到长安过。只时不时在市井中继续流传他们“人人暴富,皆为西域城主”的传闻。
这套玉衣,本是依今上身形制作的,因为大将军矮,特地截了一段重新编。上百名女工没日没夜的赶,总算完成。由头罩、上身、袖子、手套、裤筒和鞋六部分组成,覆盖了身上每一寸肌肤。
数以千计的小玉片都需要经过磨光和钻孔,又用十二根细如头发丝的金丝拧成的金缕编缀,周边用红色织物锁边,裤筒处裹以铁条锁边。
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在上官澹看来,唯独脸部是败笔——大将军脸盖上刻划眼、鼻、嘴形的玉片,露出了一个月牙般的笑,显得有些滑稽。
也让人更加认识到,那个不苟言笑一怒而天子惧的大将军,永远地走了。
“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上官澹想起了这句话,她恨霍光族了自己全家,但又对他怀有感激,一是让自己继续为后,如今成了太皇太后,此生安乐无忧。
二是大将军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说“太后省政,宜知经术”,居然让韦贤做了长信少府,教自己春秋。而上官澹闲暇在宫室,无所事事,读的还不止诗书,也会从石渠阁要来近年流行于长安的太史公书翻一翻,所以记得这个故事。
霍家的靠山已经倒了,而霍氏众人的富贵权势却仍在,自昭帝后,霍禹及霍云皆中郎将,霍山奉车都尉侍中,并领胡越兵,与霍光的姊子任宣一起,掌握北军兵权。
而如今,天子更在大将军死前提拔了霍禹,拜他为“左将军”,进入中朝,地位只在赵充国之下,尚在任弘等人之上,如今霍禹继承了博陆侯之爵。霍山、霍云也过继给了冠军侯,皆封列侯,各领数千户食邑不等。
一门三侯,加上霍光两女婿范明友、邓广汉为东西宫卫尉,任胜掌握羽林卫,金赏为光禄勋宿卫未央,昆弟、诸婿、外孙皆奉朝请,为诸曹大夫,骑都尉、给事中,诸将九卿里也多是霍氏党羽,可谓根据于朝廷。
看似显赫无比,但上官澹却十分忧虑,以上诸人,皆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天子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凭什么?
“就凭大将军的遗泽,就凭我与成君为两宫之主么?”
她是小兔子,是菟丝子,不是一棵参天大树,自己都不确保大风刮来时是否会倒,岂能反过来让霍家人倚靠?
至于霍成君……
她恐怕至今不自知,她是一个鸠占鹊巢之人。
上官澹瞥过去,虽然眼下皇帝还对霍成君极其疼爱,扶着她的肩膀宽慰伤心的皇后,听说皇后还有孕了,可就像她那狠心的父亲上官安所说一样。
“依靠皇后得到尊位的家族,一旦天子意有所移,那即便想做平民亦不可能,此百世不变之事也!”
今日大将军葬礼,这些让霍夫人显骄傲无比的恩典,究竟是福,还是祸?
在结束问丧,乘小马车离开霍府时,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经历过三次宫廷剧变的太皇太后暗暗叹息道:
“狡兔三窟啊,外祖母与霍禹等人都靠不住,我是时候找新的倚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