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因为近年任弘的骁勇威名,而忘了此人早先极善用计谋,而烧受降城这件事,真像他手笔。
右贤王道:“小王曾听汉人谋士说过,与胡一样,汉皇帝群臣战和不一,此事可能是汉人主战一派所为,或许便是那任弘的阴谋!”
……
刚刚得到消息的长安,群臣也在承明殿讨论此事,今日天子刘询特地不参加朝会,令两位大司马和丞相、御史大夫代为主持,让两派臣子不要有所顾虑,放开了吵。
最先上场的是小辈们,义成侯甘延寿成年后嗓门渐粗,有向韩敢当靠拢的趋势,他大声道:“我乃北地人,一百年前,匈奴焚毁了北地回中宫,孝文皇帝以此为奇耻大辱,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欲亲征匈奴!“
“只可惜遇上了济北王刘兴居反叛,此事遂罢。”
“今日匈奴再焚我大汉之邑,毁受降城,可大汉,已非百年前的大汉了!”
“然也!”新阳侯、建章卫尉辛庆忌应和道。
“戎狄无信,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此则和则无益,已然之明效也,还是要以武折之!”
大汉确实是不再是一百年前的小受了,起码反战者不敢像季布呵斥樊哙那样说:“辛庆忌、甘延寿可斩也。”
聪明人如魏相已经不说话了,只有萧望之执拗地说道:“此事尚待查明,受降城已空,匈奴早不烧晚不烧,为何偏在左贤王入朝时烧之?或是天干物燥自己失火……”
“五原属国说,是人为所放,至于为何偏挑这节点纵火与汉交恶?”
吴宗年笑道:“萧大夫不懂匈奴之性,真如豺狼一般,子女不孝父母,父母亦对子女随时摒弃。昔日头曼单于有太子冒顿,后有爱阏氏,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到月氏国为人质。冒顿前脚刚到月氏,而头曼单于便急击月氏。月氏王欲杀冒顿,亏得冒顿盗其善马,驰骋亡归。后来冒顿又以鸣镝射杀了头曼,篡位为单于。”
“今日之事亦然,我听闻,单于有长子名曰呼屠吾斯,击灭丁零之叛,为左谷蠡王,在左贤王南下后,掌管左地之政,此事要么是匈奴单于欲废嫡立长,要么就是呼屠吾斯欲谋害其兄所为!”
这猜测合情合理,而任弘又恰到好处地一锤定音。
“诸公!请看这是何物!”
作为今日集议的主持者之一,他拍了拍手,让人端着一件貂裘走了上来。
“此乃单于让左贤王献给陛下之马、裘之一,确实是好貂啊,诸君再看,这又是何物!”
在任弘示意下,太医令小心翼翼,戴着布手套,脸上蒙着巾,将貂裘翻过来,将其裁剪开来,找了一会后,将缝在一起的皮革拿下一块,放在木盘上给群臣过目,却见这皮子颜色不像貂,反而像是……
“鼠皮!”
任弘宣布了答案,让太医令先端给张安世看:“大司马车骑将军,你看是也不是?”
问这老躺干嘛?张安世毕竟是张汤的儿子,张汤小时候为了洗刷衣服破洞远去,审问车裂孝老鼠,家传绝学,张安世要说认不出来有点不妥吧。
但张安世还真眯眼假装辨认了一会,回答模棱两可,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于是继续往下传,因为见太医令十分提防小心,群臣也有些害怕,匈奴常闹鼠疫,这是他们有所耳闻的。
大家都不敢确定,直到苏武面前。
“老夫当年被匈奴迁于北海,廪食不至,曾掘野鼠而食之,连鼠皮都嚼过。”苏武像是自嘲地如是说,看了几眼,确定无疑。
“确实是鼠皮。”
至于是不是匈奴老鼠,谁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