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刀记(2 / 7)

回到家之后开始查“多形性腺瘤”,知道这是一种好发于腮腺部位的常见肿瘤,大部分是良性。根据检查结果,我右腮的这个边界规则,活动性良好,不痛不痒,说明既没有恶变,也没有侵袭到面部神经,应该是一个良性肿瘤这肿瘤大部分也都是良性。

这样子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肿瘤嘛,本来就分良性、恶性,也不是一提到肿瘤就想到“癌”,切掉就好,没啥大不了的。

可是查出来结果之后,心态就忽然变得不一样了。大概每一个年轻人都会觉得,肿瘤之类的可怕的词儿离自己会很远,尽管生活中时常能听到,可没几个人会觉得那东西真会落在自己身上。可现在忽然落在我身上了,叫我觉得自己挺倒霉。有时候对自己说,嚯,我长了肿瘤你们谁长过有时候又对自己说,唉,怎么偏偏是我长了这东西,别人都没事儿

接着做任何需要长期规划的事情的时候都觉得提不起劲。码字的写到得意剧情,脑袋里正在想几十万字之后这个人物该怎样怎样,忽然肿瘤二字凭空跳出,一下子把我的得意洋洋打消。于是就长出一口气,开始脑袋里反复想查过的资料,自己脸上那东西的现状,再对自己说,良性、良性、过完年就切掉,没什么

还开始觉得肿瘤开始疼。一上火心情不好就微微疼。这件事倒叫是叫我领教了另一个新奇的领域原来心理状态能对生理状态产生这么巨大而明显的影响。确诊之前二十年它一天也没疼过,不小心撞上都毫无感觉,可一旦确诊之后,竟然第二天就觉得微微疼,且一疼疼了一个月

这么惶惶一段时间之后,今年过完年,3月份,我决定把它切掉。要去医院的头一天晚上她例行又复查资料,结果发现我们之前找错了医院。

做多形性腺瘤比较好的医院的确是华西,可华西有好几个医院,我们应该去的是华西口腔医院的头颈肿瘤科。当天晚上开始挂号,才发现这个医院的号难挂得可怕,一个多星期都抢不到。

直到清明节的晚上九点多,要出去给我妈妈烧纸钱。写完祭帖之后我看了一眼她在桌上的照片,她也在看我。我就拿起手机打开华西口腔的医院公众号,点挂号,看到有一个预约选项是绿色的,就点了“预约”,然后一个星期没抢到的号就莫名其妙挂上了。谢谢妈妈。

过几天去医院,看了医生,医生同样直言要手术。

其实这个手术除去肿瘤本身之外,麻烦的还有面部神经损伤的可能性。我问医生,大夫啊,我听说做这个手术有可能导致口眼歪斜,面瘫且终生无法恢复,那,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大夫对我说,别的医院我们不清楚,在我们华西口腔,这种可能性是五千分之一。

好,华西口腔,全国第二,真是霸气。

我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摸了摸我的肿瘤,说,嗯,边界嘛活动性还不错,但不排除恶变的可能。好了,你们去楼下办入院等排期手术吧

办了入院登记,被告知要等床位,一到一个半月。

回到家之后煎熬就开始了。总是想着医生那一句“不排除恶变的可能”。其实在此之前我自己也想过这种可能性15年以上的多形性腺瘤恶变概率已经达到95,何况我这个近期生长速度还是加快了。这叫我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都改变了,开始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并无天命。一些可能落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可能落在我身上。

从前看到车祸、泥石流、空难、偶然因素引起的意外,都觉得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时候意识到,在灾祸中去世的那些人,一定每个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我行事更加谨小慎微了,甚至路过路边摊瞧见有煤气罐的时候,都要快步走过以防偶然爆炸被波及。还开始认真地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去检查从前一些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毛病小问题当然这些也查出了另外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不过不在此篇之列。

本月,即6月的时候,医院终于给我来了电话,叫我入院。

于是在家里备了猫粮猫砂和水,两个人拖着行李箱去住院。

以下有关住院详情,我说得详细一些,以防最好没有人用得上。

入院之后被告知因疫情防控需求,陪床家属及病人在进入10层肿瘤科病房之后就不允许再外出,如果家属外出,就不可以再回来,也不可以中途换家属。

我们不大走运,被分到一个七人病房,病床在中间。床位有一张蓝色可放折叠椅,晚上就给陪护家属睡。

我俩进入病房站在病床边发了一会儿呆,看到同病房几位病友脑袋包得严严实实,人人都从脖子里探出一根血色引流管,把体内鲜红液体引至一个小球里,觉得恐怖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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