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年纪太小了,心里再倔强,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直让颜玉书耿耿于怀且每每想起都觉得羞耻的,正是因为彼时的自己虽然想过自杀,却一直没有自杀的勇气。
是的,勇气。
洗衣房多是刚入宫的太监,随着时日,他们一个个或被调走,或是无声死去,这也意味着颜玉书能说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颜玉书一直在苟延残喘。
哪怕他手里有若是放出去必会惹出腥风血雨的神秘呼吸法,以及《观潮剑气》,可他依旧会挨欺负,在宫里饱受欺凌。
这一切,名为小玉的宫女都看在眼里。可她也做不了太多。
非议,是宫里最要不得的,哪怕只是怜悯的善意,也会被人说成是亲近,那样的话,遭殃的就是两个人。
小玉替颜玉书说过几次话,也帮他解过几次围,哪怕是顺手之间,可都被颜玉书记在心底。
那是颜玉书入宫的第二年。
盛夏将过,初秋要来。
颜玉书染了病,或者说,是长久虚弱的身子彻底垮掉了。
他本该坐在书堂里读书写字,却要打水劈柴,终日劳碌不停;他本该状元及第,庙堂有名,却受尽阉人冷眼,明嘲暗讽。
他的身子是累垮的,不懂武功,没有打熬身体的人,是无法长久做几人份的粗活的。
小玉不能和颜玉书常见,事实上,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颜玉书都会露出善意的笑容,好像是深深宫廷中的一缕阳光,没有感受过丝毫秽浊。
但他脸上的伤,佝偻颤抖的身子,以及日渐消瘦,这些都明眼可见。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年的深秋,颜玉书约她见面。
那天宫里有事,临时抽调了不少太监和宫女,所以像是洗衣房这种地方,都见不到几个人。
小玉也是有事要做,只不过因为这是颜玉书第一次找她,她还是来了,只不过急色是掩不住的。
她看到了颜玉书。
彼时,那人坐在庭中回廊,穿着宽大的衣袍,事实上,是他太瘦,而显得衣袍有些大。那不是宫里的衣服,而是一件华贵的锦衣。
暗红的锦衣像血,那是小玉第一眼看到时,心中突然冒出的形容。
回廊上的木板因为常年见水,颜色同样深红,午后的云层有些重,遮住了天光,颜玉书盘膝坐在那,光影落在身上,晦暗不清,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的脸色很苍白,虚弱,病态,明明是那么年轻的人,却透出一股暮气。
但他很干净。
小玉记得,那时的颜玉书没有曾经官宦公子的光彩照人,却干净的过分。
可小玉知道自己不能多待,因为宫里贵人还要她去忙,但她同样能一眼看出颜玉书的不对劲。
不等她问,颜玉书却先说了,说的话很慢,说的话很多,就如同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小玉本该是不耐烦的,可不知怎的,她竟是被对方的故事吸引住了。
或者说,这不是故事,而是眼前那人的生平。
十几年的往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可颜玉书所截取的事,全是与一个人有关。
那个叫苏澈的人。
在颜玉书刚入宫的时候,小玉曾听他说起过以前的事,也见过苏澈一面。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有这么多。
小玉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这时候听着,不觉在好奇之余,更多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