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礼还待谦虚两句,被干娘白了一眼,嗔道:“跟为娘面前何须如此?可见,你心里还是与我们生份了。”
神色难隐难过。
贺礼连忙道:“干娘知儿为人,然阿嫂却不知,是故,我自该守礼,否则,该说干娘的干儿子不知礼仪了。”
干娘勉强笑了笑,旋即一叹,道:“你阿狗哥生性老实愚鲁,我怕他立不起来,原想着给他说门厉害的媳妇,好将来掌家,不想这媳妇说得太厉害了,倒叫为娘的阿礼和鱼儿受委屈了,是为娘的对不住你们兄妹。”
贺礼心下明亮,问她:“干娘可是在介意搬家之事?”
干娘面沉如水的点点头,神情寥落,却也不解释,她看着温柔慈和,内里却是个刚强的性子,别看她是个妇道人家,然于她来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她还不屑狡辩。
贺礼柔声道:“此事干娘无需介怀,儿远在滑县,后来从滑县出来,怕拖累干娘你们,也不敢联系,干娘即便想通知儿,想来也无从通知起,所以,此事无需介意,儿也不介意。阿狗哥成家立业不容易,看他们夫妻相偕,旁地细枝末节的东西,无须在意。”
干娘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什么,只扭头看看外头,一时半会儿的汤饼也做不好,干娘转头交代贺礼:“阿礼,你等等。”
贺礼疑惑的抬头,见干娘站起身朝里间走去,不一会儿抱出来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子,放到案几上,从腰间摸出钥匙,小心谨慎的打开箱子,道:“这是魏公派人送来赠与你的,为娘的分毫未动,现在你回来了,正好交与你,阿礼你快点收一下。”
说着,竟只凭口头,便把礼单背了出来,与箱子里的礼单分毫不差,显然,这是她挂心了许久之事,难为她老人家大字都不识一个,却能背全这份礼单,可见是花费了心力的。
“干娘……”
贺礼并不想要,哪怕拿走也不会全拿,正要开口劝说干娘,干娘已经摆手制止他:“阿礼你别说,为娘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听我说。”
贺礼看她神情坚决,晓得她的性子,只得道:“干娘你说。”
干娘道:“你们贺家当年在韦城县里可是有数的人家,若不是后来遭了横祸,你与鱼儿如何会过那些苦日子,可见这是世事弄人。当年,我们胡家刚来时,缺衣少食,因为没有吃的,我的二郎、三郎、四娘都饿死了,是你娘不忍心接济我家,阿狗及我才有命活下来,若无你娘,哪里能有我胡家今日!”
原来内里还有这些渊源,难怪干娘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兄妹,由此也可见,干娘虽只是个妇道人家,却也是知恩识义之人。
干娘顿了一下,拉起贺礼的手,拍了拍他,道:“为娘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不像阿狗,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了。我知道阿礼你大方,并不在意钱财,否则,也不会把鲜味斋给我们。只是,知儿莫若母,你阿狗哥是什么人,为娘心中皆知,这些东西若是给他,那不是救他,那是害他。这些东西,阿礼你带走,留作你贺家起家之用,不说复往日之盛况,总要比你祖父、你父亲强,如此才是阿陈、是我的好儿子,可好?”
贺礼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一个老妇人感动得想哭,这个世界再如何的操蛋,如何的叫人切齿,可总有一些人让他温暖,让他眷恋和感动。
贺礼重重点头,耳朵似乎听到有脚步声,立即从箱子里挑了一块金子出来,递给干娘,干娘还待推拒,贺礼握住她手,道:“干娘,你听我说。”
干娘还待推拒,就听贺礼道:“儿这次回荥阳,一者是来看看干娘和阿狗哥,二者是来向朋友告别的,之后,儿想带着鱼儿到大兴去定居,这个干娘你留着,不要告诉阿狗哥,也不要告诉新嫂嫂,儿也不会说,干娘你就留着做伴身之用,若有一日,日子艰难了,你就拿出来用,权当是为这个家留个火种,留个希望,好不好?”
“可是,这是阿礼你的东西。”
干娘有些犹豫。贺礼立即道:“即便是我的,现在也给了干娘,就是干娘的东西了。干娘莫要担心,大兴距离荥阳,从水路走并不远,儿此去安顿后便会派人回来看望干娘,干娘可要好好保重身子,届时,我会让人把您老人家接到大兴去,看看都城繁华,好不好?”
干娘还待说什么,门外传来胡狗的声音:“浑家,还不快把汤饼端进去,阿礼和鱼儿应该饿了。”
“是。”
新嫂嫂端着托盘的身影从门外走来,干娘见她进来,下意识的就把金块往腰间藏,新嫂嫂不知是否看见,脸上的笑容却真切、客气了几分。
贺礼笑了笑,不以为意,胡狗是老实人,干娘虽然精明,但毕竟已经年老,贺礼看这位新嫂嫂是个利害人,该说的、该敲打的,他都做了,应该能保干娘老年生活安稳了,左右以后等他在长安安置好,他还会派人关注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