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宛陵叹息一声,平静说道:“孙青现如今是青州鬼骑的偏将,本来你只打算让他守在唐国荆吴边境,可将来若要北上驰援,你会不带他去?”
高长恭怔了怔,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一声“哦”拖得老长,摇头苦笑道:“我说呢,说我必能在天下再度扬名?这哪里是我扬名,这是在给他儿子找机会扬名呢。这一仗若是打得好,他儿子少不得要受封受赏……到时,孙家文有孙既安,武有孙青,父子双杰,真真是一段佳话了。”
“虎父无犬子。虽然一向听闻孙钟更喜欢的是孙青,对这个儿子只是稍微有所关注,可在我看来,孙青年纪尚小,虽有些能力,却太过孤傲,若他改不掉这一点,将来很难成大器。”诸葛宛陵道。
高长恭轻轻点了点头,道:“可这位孙家家主,倒是左右逢源,虽不见得人人都愿意听他的话,可也没听说他与什么人有过节。哪怕是一向与孙家不合的几个家族,平心而论也会说一句孙既安是个宽厚之人。”
“不过我还是不懂。”高长恭皱着眉看向诸葛宛陵道:“你这一番试探,只是为了让我看看孙既安是个厉害角色?”
诸葛宛陵不急不缓,老宦官这时也端来了热茶,他倒了一杯,轻声道:“我只是想提前知道一些事情。”
说着他并没有把热茶递到嘴边,而是与先前的凉茶相互混合了一下,倒进了砚台之中,看着砚台里干涸的墨逐渐晕开,他抬眼望向了高长恭,眼神玩味。
高长恭立即明白过来,伸手就抓起了砚台旁的墨块,开始专心地研起墨来。
诸葛宛陵用的都是松烟墨,但与民间那些普通松枝烧出来的松烟墨不同,宫中有专门的制墨作坊,送入其中的松枝都经过精挑细选,又在其中加入了油脂和药材,因此不易化,写在书简上也会有明亮的光泽。
高长恭显然是常干这种事情,动作娴熟,每一圈转动的速度也恰到好处,说起来,以他的修为,做这种事情简直是信手拈来,即便是最坚硬最耐磨的墨块,在他这里,也不过是一块易碎的豆腐。
诸葛宛陵看着高长恭这般知趣,也就不再卖关子,一边摊开早晨尚未批阅完的竹简,一边微微笑着道:“确实如他所说,无论对唐国还是对沧海,荆吴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这件事情,在我选择建立荆吴的时候已是了然于心,若是没有这样的地利,我又怎敢在当年那个节骨眼上骤然建立起荆吴?不过再坚硬的堤坝,若是从内部出了蛀虫,迟早也是要溃的。”
“内部的蛀虫?”高长恭继续磨墨,一会儿看着那晕染开的黑色,一会儿又看看诸葛宛陵,道:“你继续说。”
“你也提到,毁堤淹田一案我做得太大了。若不是孙钟出面弹压士族,只怕这件事情很难收场。可就算是孙钟出面弹压,也不过只是抓出几个带头的,再把其他的人压一压罢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而一旦大战在即,这些心中不忿的人会怎么做?不要忘记,就在当年荆吴初立,唐国三十万大军南下伐吴的时候,就不知有多少人蛇鼠两端,一头吃着荆吴的好处,一头却在向唐国示好,为的只是在唐国吞并荆吴之后能谋得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