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诸葛宛陵在荆吴一样受到了士族们的掣肘,可小国主年纪尚幼,诸葛宛陵正是实质上的荆吴所有者。
他可以放任士族们在他的眼皮底下搞毁堤淹田,然后再借着这件事情,用斩首的斧头和刑台,狠狠地在士族的脸上打了一巴掌,打得他们痛不欲生,打得他们心生畏惧。
可王玄微自认自己做不到。
墨家的朝局与荆吴不同,不是两派相互角力那么简单的事情,以巨子为首的墨家派系、以仲夫子为首的儒家派系和由官吏世家组成的法家派系,这三者仿佛一块铁打的三角,结构十分稳固,不管哪一派,都在墨家拥有根深蒂固的至上实力,无法轻易撼动。
曾经墨家最兴盛强大的时候,这三派所想的都是如何脱颖而出,有力也愿往一处去使,尸位素餐的人,再小的官位也坐不稳,能者进,无能者退,整个朝堂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这些年墨家派系逐渐式微,儒法两家不断扩大影响,开始角逐那个至尊的位置,于是导致了墨家这些年内部争斗的形势日益严峻,而他能做的,只是坚定地站在巨子的一方,以一场一场铁血换来的大胜,撑住巨子颇有些摇摇欲坠的位子。
墨家采取的是禅让制,终究不如家天下稳固,至少在另外几国,下面的臣子就算是再怎么争斗,又有谁真敢觊觎那最高的宝座?
但正如他所说,国事如此,他也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只希望坚守朝堂那边的孙伯灵,能做好自己临走前交代的那些事情……
“项楚携十万大军而来,看似威势绝大,然而在我看来,锦州并非不可保。”说到军事,王玄微脸上神情变得自信,仿佛容光焕发,再度回到了稷城,变回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全国兵马的上将军。
十万大军,在他的嘴里却显得平淡无奇,足见他心中自有豪情万丈,他笑道:“唐军的目的本就不在锦州,之所以下屠城令,是要借此威胁朝堂,逼朝廷派出援兵救援锦州。这一次项楚进墨家,带了二十万大军,城外十万,还有十万,由他最信任的云麾将军龙驹率领。龙驹此人用兵奇招百出,这一次他和项楚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目的正是打援,而不是破城。赵宽虽通读兵书,却不懂辨明时势变化,一头撞进了陷阱,才会有这场大败,如今,他们想要故技重施,再捕获一个赵宽,所以围住了锦州。百姓口中的各种谣言,只怕有一大半都出自项楚安插在城内的密探之口。”
“那援军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公输胤雪皱眉道:“赵宽损失的那七万大军虽非主力,可全军覆没,朝廷一时抽调不出兵马再次驰援,即便是抽调了兵马,也没法按时赶到,他们……该不会准备放弃锦州,退而守行州吧?毕竟相较锦州,行州地势险要,更是战略要冲……”
“不错,如果是我用兵,也会放弃锦州,退守行州。”王玄微的话让两人一惊,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两人不得不认同,“锦州数城虽也是我墨家百姓定居之所,如今唐军来势汹汹,墨家却刚刚经历一场大败,士气衰弱,正面交锋,只怕不易取胜,唯有……先稳住根基,再求退敌。”
“然而,我现在退了下来,朝堂上总领军事的上将军位置空悬,巨子迟迟没有提拔人选顶上这个位置,这一仗……必然不会如我想的那般发展。”王玄微道:“唐军既然下了屠城令,那么朝堂上不管是儒家还是法家,都必须派人救援,就算他们知道锦州难救,可他们还是要派兵前来。”
“为什么?”公输察皱眉问道。
“因为他们谁也不敢轻易提出‘放弃锦州’一说,一旦这么说了,百姓必然群情激愤,而另外一派势必以此为借口,在朝堂上出口诘难,到时候,谁能担负起失却民心这样的责任?”王玄微现如今也是看得透彻,“何况,在儒家那些儒生看来,这锦州是必须救的,否则会有违他们的仁义之信仰,可他们不通军事,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