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二十九这天,石柱才忙完事情回谷圩老家过年,为了不让他奶奶担心,一直没有把自己受伤的事情跟老人说。
过年是老百姓一年中最热闹的事情,不过那个年代即便是地主家也不是十分富有。石柱家还算是好的,花生、望葵、小果子,一盘青菜豆腐、猪肉粉条,顶多再宰只鸡,就把这年给过了。而周围多半人家过年吃的还是山芋干插粥,大白菜放点盐烀一烀,或者再放点粉条;再稍微好一点的,会磨点玉米面,在锅边贴些小饼,也算能吃饱肚子。比起过年时还要出去要饭的人家,他们都算是幸运的了。
在城里,有些人家会在门前挂两个喜庆的大红灯笼,小孩子还能有个小鞭、二踢脚玩玩,街上也会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商贩,嬉闹声、吆喝声不绝于耳。除了日本人偶尔扔下的几颗炸弹能让当事人感觉到痛苦外,仿佛外面发生的事情都与这座城市无关。
然而外面的现实却是与严营长所说的一般,他们的年过得并不消停,只是在春节前后那几天,日本人尚未攻打连云港地区而已。
彼时,日本人自占领南京后,便从芜湖、南京、镇江三地渡江北进,沿津浦路直奔蚌埠,而后继续逐步向北且战且进,春节前暂时被**阻击于淮河南岸。在北方战场,日本人自强占青岛后便南渡黄河,占领济南,其后以第十师团沿津浦铁路南下,第五师团沿诸城、莒县向临沂进攻,企图在枣庄一带会师。日本人意欲两面夹击,最终占领徐州,打通津浦铁路,连接南北战场,进而扩大侵略。
坐镇连云港的曾锡珪司令知道,不管徐州守住与否,日军都将会进攻同在陇海线上的海州城:若日军进攻徐州受阻,其必定会想方设法占领连云港口,以便从陇海线往西增兵,三面夹击徐州;倘若徐州沦陷,那么日军仍然会东进占领海州,那时海州城将会是四面受敌,结果可想而知。
一座小小的城市丢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并不会觉得惋惜,甚至其他地方的老百姓都不曾听闻过,但是身为这个城市的守卫者,他们身上的担子却无比沉重,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不想被后人所唾弃,即便看到了最终的结果,他们也必须拼死保卫。曾锡珪深知其中的道理,于是也不管过不过年了,在春节期间,他仍亲赴前线,带领将士们日夜构筑、加固防御工事,并命令士兵加强训练,积极备战。
前线将士日夜辛劳,石柱这些人自然也闲不了几天。刚到了大年初三,祝广连就差人通知跑货的一干人等,第二天便要提前开始运送物资。石柱这些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既然接了这样的活,就要把事情做好,于是他们九个人,一个不少,大年初四就照常开工了。
在往西墅送物资时,石柱偶尔能看见曾锡珪风尘仆仆地从最前线下来,胡子拉碴,脸上堆满了倦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身边还经常有几个蓝眼睛、高鼻梁、带着白帽子的外国人陪着。有一回石柱到了近前瞧了瞧,那些人都是用外国话交谈。石柱起先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曾锡珪,只是觉得他有些来头,肯定是个大官,如此之人竟能在前线与普通士兵共甘苦,且能文能武,确实让人敬佩。后来石柱知道此人就是镇守本地的司令后,对其更是敬仰有加。
“要是哪天我也能跟这些长鼻子说上几句话该多好啊!”看到曾司令能用外语无障碍交流,石柱无不羡慕地想。
只是,他在中学时候只学了些最基础的东西,纵使后来在六六七团遇到了一大帮知识分子,让他的外语水平有了飞速进步,无奈人的学习能力总是有限的,而且像他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很难遇到机会和外国人交谈,所以石柱也就不知道自己水平怎么样了。
“反正赶不上曾司令吧!”唯独这一点他是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