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尽是周人的战船。
旌旗蔽日,黑衣集如黑云,一身金甲的杨坚站立船头,身后兵将持刀枪肃立。他冲着江岸边骑马的老人和遍野的军队双手抱拳,高声以压过浪声,道:“晋公,八千渭水水师,请求出征!”
“大军开动!”宇文护拔出肋下宝剑,直向天空,剑锋在寒风中耀如白日。
杨坚再次向江边抱了抱拳,他缓缓转过身形,目视远方滚滚江流,低声对身侧的将军下令道:“开船!”
风帆升起,百舸齐动,江边军队高奏战歌,震天颤地的角鼓声中,周人的水师沿着渭水,一路开往东方洛阳。
时保定三年十月,正值寒冬,北周联合突厥,以关中府兵二十四军、左右厢禁军及其隶属秦、陇、巴、蜀等地军队二十万,分六路东征北齐。
被周朝赐斧钺的宇文护统领全军。他遣隋国公杨忠北上沃野接应突厥,以柱国尉迟迥为前锋,领精兵十万陆路进军洛阳;命大将军权景宣率荆州、襄阳之兵逼近悬瓠、少师杨檦进攻积关。而他自己,则率领大军八万,作为主力部队随后而行。
他却出人意料的调用杨坚统渭水水师。
名将杨忠之子,为人持谨,因其父名望高重并未崭露头角。就是这样一个在他人眼中不容小觑却又平淡无奇的人,却在金殿之上被宇文护亲自举荐为此次伐齐的总管之一。
宇文护似乎是别有用心。
杨坚却隐隐摸到了宇文护的算盘,这件事并不仅仅是父亲所言的政斗⑴,更多的,像是他触碰到了隐藏在暗中的丝线,这根线,拉扯到了尽头那放线的人。
乌云在头顶积压,天空愈渐黑沉,狂风渐起,战船在汹涌的波涛中摇摆剧烈。
“暴雨要来了。”银甲的小将军站在杨坚身侧,他手扶栏杆,望向远处翻滚的黑潮。
“廷迥,若行船受阻,便兵分两路,你统水师战船。”杨坚转头看了看小将军,用手指向前方起伏的山影,低声道:“前面不远便是眉山,暴雨至时,我率军直入山中,雨停后会师洛州西南,明白了么?”
“明白!”黄廷迥向杨坚双手抱拳,微欠身道。
当晚天降暴雨,渭水水涨,船不能行。杨坚即下令弃舟登陆,他命骠骑将军黄廷迥领六千水师沿渭水缓慢行军,自己则率剩余的两千甲士深入眉山。翻过这座大山,他的部队就可以接近洛阳城。
“后面的,跟上!”举旗的军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扭头喊道。
长龙般的队伍盘环在山中,穿过漆黑的夜幕缓缓的移动。
山林间一片黑暗,士兵们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在这样的暴雨中火把根本点不起来,士兵们把枪杆插进泥泞中借力,摸索着往山上走。
杨坚提着佩刀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战袍早已湿透,甲胄下的棉服吸满了雨水。十月的洛州天气渐寒,冰冷的甲叶压着湿透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几乎要带走身上所有的体温。
杨坚扬脸望向墨色的天,无边无际的雨幕笼罩了整片天际,远处的山影连绵而朦胧,他扭头向身边的亲兵,问道:“山路是否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