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帝苏醒在一个深夜。
已临近深秋,皇宫城内外四下萧瑟,宫中一片静谧,可安庆帝醒来的消息,还是在一刻钟内便被通报到了东宫。
听朝安轻声细语的通报,穆砚之冷冷睁开深沉黑眸,盯着床帐上的万字福花纹,半晌点头起了身。
躺在里头的顾云瑶,这几日睡的浅,一听动静也迷茫睁开杏眸。
给她掖了掖被角,穆砚之柔声道:“你且躺着,我去去便回。”
顾云瑶却早听清朝安的通报,自顾自起身叫了婉冬。
“你我夫妻一体,自当一起去。”
三日前潘维的死讯传进宫中,是满身鲜红的邝闲云,一边流泪一边报给雍王。
当时听了消息,雍王身子颤抖,险些摔倒,被下人扶稳后,抬起一双鲜红的眸狠狠瞪着穆砚之。
雍王一言未发。
但他的表情已认定,杀死潘维的人,便是穆砚之。
实际上朝中、宫里无人不这么想。
潘维死了对穆砚之最有利。
所有人都这么想,可顾云瑶不信。
但潘维死的时机太妙太巧,如今安庆帝醒了,该怎么看穆砚之?
她不能让她独自承受。
只轻巧挽了个流云髻,别了只翠绿镶珠宝蓝簪,顾云瑶又披了件银白狐毛大氅,与穆砚之一同去了金銮殿。
不同以往,近日的金銮殿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甚至殿外枯黄枝桠上都点起了簇簇灯火。
远远看去,一片光辉璀璨。
顾云瑶不由察觉皱眉,使了个眼色。
婉冬立即会意,叫住旁边的一个小内侍问道:“何故点这般多的灯,也不怕走水?”
小内侍发着抖道:“是孙总管的意思,说陛下让点的,奴才也不知为何。”
婉冬并未继续追问,便让那小内侍离开。
顾云瑶意味深长的望着灯火,目光闪烁。
众人进了殿中,通报过后,两人进了内殿。
甫一入殿,顾云瑶脚步一顿,见殿内正中正跪着一人,披头散发,双目通红,居然是良妃!
良妃素缟的衣裙尽是斑驳的鲜血,垂在两侧的手指更是血肉模糊。
显然,刚刚经过了一番严刑拷打。
“太子来了。”
嘶哑的声音响起,干枯瘦削的安庆帝支着身子,目光如刀射向穆砚之。
穆砚之不为所动,面色平静,与顾云瑶一同跪下行礼,口称:“陛下万安。”
四下静悄悄。
安庆帝并未叫起。
曾经黑亮油光的头发已白了大半,饱满的双颊凹陷下去,只剩干枯的肉皮贴在骨上。
如今的安庆帝不是活人。
倒像棺材中刚苏醒的孤魂野鬼。
“太子可知,为何朕让良妃跪在殿中?”
“儿臣不知。”穆砚之一脸平静。
安庆帝发出嗬嗬的古怪笑声:“你不知?你不知是良妃在朕的药中下了毒?还是你不知正是这毒妇故意陷害给皇后?!”
话音刚落,仿佛第一次听说,穆砚之满脸震惊:“这……怎么会是良妃?当日人赃俱获,分明所有证据皆指向皇后娘娘……”
安庆帝死死盯着他,不错过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那你为何听信这个毒妇妖言惑众,将皇后囚禁?!”
“陛下明鉴,当日良妃所作所为合情合理,又有黄太医死前留下的遗书为证,儿臣一时糊涂,竟受了蒙蔽。”
穆砚之满目诚恳,对着安庆帝深深一拜:“儿臣知错,还请陛下责罚。”
“哈哈。”
瘆人尖利的笑声响起,良妃歪着头盯着安庆帝,“一人做事一人当啊,下毒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所为,陛下何苦要安在他人身上?”
“你这个毒妇!给朕闭嘴!”安庆帝豁然暴怒,抓起榻上玉枕,向良妃狠狠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