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有些许私田和农具的自耕农户,江南更多的是只有双手的佃户,他们除了户籍上是这个帝国的自由民,其他的一切都只能仰仗地主老爷租给他们的那片地。
天威如狱,面对这场大雨,最先求龙王开恩的就是这群人,因为再不停雨,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不久后的断粮,更要支付地主老爷家的三成租子。而这三成的租子会直接让他们全家成为农奴。
帝国有明令不得蓄奴,但是这是针对那些能拿武器的奴隶,至于那些一无所有的农户,帝国虽然也不想他们成为奴隶,但是相比他们变成流民而言,成为士族的农奴帝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所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自入贱籍成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
此次南方受灾,如果说最为严重的可能要数江南道,而江南道水网最密集的地方正好是江南道的首府金陵府。
金陵府下有一县,名为江宁县。江宁县县城出南门十里外有一村,名为袁家村。
这袁家村相传乃是前朝一名袁姓将军的后裔,为避仇家追杀方才从北方逃到了这江宁县。只是沧海桑田,袁氏一族当年也没有家谱或者什么能证明身份物件,外人也只道是袁氏给自己脸上贴金,方才捏造这么一个宗族起源。
袁家村不大,也就七八十户人家四百来张口。既然自诩是将门之后,袁家村的人代代彪悍,户户骁勇。战时这江宁县的兵曹在征兵的时候往往喜欢先抢着要袁家村的人,平时自然也是诸多照拂。因而在这十里八乡的,袁家村倒是无人敢欺。
战时敦武,平时修文!袁家村的人尚武而不废文,据说这是当年逃到这里的第一代先祖定下的规矩。
然而,时间久了什么都会变。当初的资财变成了生存必不可少的土地,经过数代人的消磨,当年的袁员外变成了袁富户,再然后变成了袁家村里这些靠着土地刨食的乡民。
家传的武学在乡野间,在晒谷场,甚至在孩子的嬉闹间就能得到传承。
与之相反,当年老祖宗要求的修文就很难完成了。虽然说穷文富武,但是真正想要学到高深的学问,笔墨纸砚和相应的书籍必不可少吧,这些在文风鼎盛的金陵城也算是不小的开支,更别说在这小小的袁家村了。
于是乎,袁家村的人慢慢的把老祖宗规定的修文降格为识字,再后来慢慢的又变成了能认些基本的字,只要不被江宁县的人骂作睁眼瞎就好了。最后,当袁家村的汉子遇到左右村寨的人,能以会写自己和家人名字为荣时,袁家村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也就彻底的泯灭了。
从人类有纪录以来,读书人从来都是高贵的,是可以凌驾于纯体力劳动者之上的,同时也是一个族群的希望和寄托。
当袁家村二十年连一个秀才都不曾出的时候,族长觉得愧对先祖,所以在祠堂里放出话来,只要谁能考中秀才,那么只要这个秀才活着一天,他和他的家人受全族供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也不曾想到,族长的话放出去五年后,还真的有人考上了秀才!
袁康是个早产儿,自幼身体瘦弱,他知道自己如果考不上秀才多半会在老父百年后累死在田里,或者饿死于家中。
秀才,这是袁康唯一的出路。靠着老祖宗当年留在祠堂里被虫蛀破坏的不像话的竹简和少许纸张书籍,再就是袁康老父用了一担谷子,送他去江宁县一个半桶水的私塾先生那里旁听。
天助自助者!五年后,十六岁的袁康还真的撞了大运考上了那一年的生员,也就是族长要求的秀才。
据说放榜当天袁家族长在祠堂里痛苦了足足两个时辰,至此,袁康成了袁家村最特别的存在。
全族之力供养一人,如果是山珍海味玉盘珍羞可能有些难,但是如果是基本的生活保障的话,那就毫无问题了。再加上同宗同族,又是奉养读书人,袁家村上下没有人说过半句怨言。
为了报答宗族,袁康也在家里办起了私塾,但凡袁家村的适龄孩童皆可免费听课,周边村落的孩童来听课方才要求束脩和三节两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