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家三老持身不正,坐在游毕方家中,位居上首,左右还有族中青壮撑着场面,理应顺顺当当地分了这家产业,务必保证不会被售卖给外人,保住游家族产。
可惜,游毕方毕竟是正儿八经考上秀才的儒生,得过有心人提点,懂得不少官场规矩,并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迂腐之人,反倒是心思诡诈,处处针对家族,不动声色,做了许多布置,方能陷人于无形之中,害得游家后人无法考取功名,简直岂有此理。
三叔公看着被气吐血,晕过去的二哥,伸手戟指,朝游毕方戳戳点点,硬是一句囫囵话都没有说出来。
非不能说,实为游毕方手里扣着人质,游勇可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心尖上的软肉,为了几亩田地,危急小孙子的性命,实在是不值当。
游毕方看出三叔公胆气已泄,心志不坚,转头望着大长老,这位宿老须发皆白,寿眉稀疏,垂落两颧,脸上遍布皱纹,威望最重,旁人轻易看不透。
不过,游毕方可不是常人,早就洞悉大长老的心境,乍看古井不波,实则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震地不能自己,毕竟他才是吃绝户的行家里手,手段远较三叔公高出不知多少,养气功夫也是极为精深,比之二伯公惊怒交加地闭过气去,他还能心安理得地坐住。
毕竟,在他老人家眼里,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游家的基业,一房一脉的兴衰,并不妨碍大局,可是族中赖以为生的田产,却必须紧紧地抓住自家手里。
当然了,游毕方所说人生三忌,他也有所耳闻,自诩并非为家人所贪,而是为族人生计着想,自然是毫不心虚,反而睁开眼睛,朝游毕方不咸不淡地瞥了一下。
“这般心志坚毅,哪怕有错,也不会认错之辈,在修士来看,便是道心坚定,必要给他一个报应,方能教诸位族人知晓本人的灵感。”
想到此节,游毕方连大长老的墓地方位都考虑好了,只需暗中下咒,一发左道之术,什么妨碍阻滞都免了。
可是,游毕方面对的毕竟是此身的族人,又不是斗法一较高低的修士,用阴私邪祟之道法,暗害自家的亲戚朋友,哪怕他们狼心狗肺,也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民心如铁,官法如炉!游家待我如此刻薄寡恩,用官衙赐下劝学田,断绝游家子科考之路,还未能彻底斩断仕途,须得用点阳谋手段,让这些短视无知之辈,尝尝什么是民不与官斗的滋味。”
游毕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范举人,原本是此身岳丈,就等着他开口退婚,彻底断了尘缘,不料此人见机得早,发现苗头不对,立即改口,勉强维系着翁婿的交情,倒是不好对其下手,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灵醒之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即转舵改道。
“我这位岳丈还是有些气数的,不愧是能以自身才学,破格中举的学霸,懂得建私塾收门生,不走仕途官道,专门读书养望,终成士林清流人家,颇有乡野遗贤的风范,日后或可成为把持地方,豪绅领袖般的人物。”
游毕方晓得范举人这般人物滑不溜丢,很不好下手,甚至不能以其为饵料,布局引诱游家族老掉落圈套,只能另行设谋。
朝廷秉政治世,各地官府衙门最为忌讳之事,在游毕方心头飞掠而过,获罪重一些的,譬如私藏铁甲、阴蓄死士、训练私兵,这些都被朝廷忌惮。哪怕修桥补路,施粥散钱,对于官府来说,也是收买人心,即与官家争夺民心,也是犯了大忌。
游家向来小心谨慎,轻易不会被外人拿去把柄,不过族中青壮,农闲时多有举石锁,打熬力气,刺草人木桩,训练胆气之举措,目的无非是对付当下乱局。
随着朝廷迈过二百年国寿,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失地农户沦为无产流民,多有揭竿而起,啸聚山林,劫掠乡野村镇之举,逼得各地结寨自保,将族人收聚于一处,训练青壮以备应急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