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不是怯懦之人,可突然被一个陌生男人这么近距离的盯着,难免觉得浑身不自在,身体本能的向后倾了一下。然后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动作显得有些刻意,输人不输阵,赶紧又调回原来的弧度。心想对方难得接下了自己的话茬,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犯怂露怯,便也硬着头皮直视着对方。
这一看,她才发现,眼前这男人虽然自命清高、冷言寡语,还有点拎不清形势,却是长着一副好皮囊。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尽管是在暮色里也仍然可见他端正精致的五官,处处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如同广袤的夜幕,闪烁着点点繁星;又像是深冷的湖水,荡漾着丝丝波澜,但仔细一看,却又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这么一张个性分明的脸,除了冷淡和疏离,丝毫不给人任何粗鲁无礼的印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如此别致的容颜,夏侯纾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形容他不同寻常的美,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戏文里关于报恩的桥段。听说江湖人士最是重情重义,有恩必报,尤其是这种如同再造的救命之恩,只要不违背侠义原则,受益者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哪怕是让他们把性命交出来。
夏侯纾倒不是真想要什么回报,只是觉得戏文里的情节过于虚幻,倒不如听听现实里的情况,尤其是像眼前这样目空一切,眼高于顶的人。他会领情吗?知道感恩吗?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感激?她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脸坏笑,大着胆子调侃道:“不如你以身相许?”
原以为紫衣男子会生气,没料到他非但没有觉得唐突,反而笑得更加绚烂了,眼睛盯着夏侯纾,柔声反问道:“此话可当真?”
果然,假流氓不如真流氓,假流氓见了真流氓还是得缴械投降。夏侯纾自叹不如,赶紧摆摆手,假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偏偏紫衣男子并不罢休,继续勤学好问道:“难道姑娘不想让我报恩了吗?”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夏侯纾赶紧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极力表现自己的无私和大度。且不说她夏侯纾不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就冲着紫衣男子这副手无缚鸡之力却被那么多杀手追杀的天煞体质,她也不敢跟他扯上关系。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满脸写着“神功盖世,生人勿近”的冷面神。这样的人光站在那里就已经很容易招惹是非了,绝不是她一个官家女眷该接触的。
“姑娘是没想好,还是不想要?”紫衣男子依然不依不饶的追问,神情也变得十分恳切,与他方才睥睨万物的气质截然相反。
“有区别吗?”夏侯纾眉头微蹙,在这个忽然之间变得和蔼可亲的陌生男子面前,竟然有点无所适从,更加不明白对方的用意。隐约又觉得对方那张诚恳的面容背面,更多的是试探和戏弄。
“当然有区别。”紫衣男子说,“想要,没想好要什么是一回事,不想要又是另一回事。你若是没想好,我大可给你时间慢慢想。但你若是根本就不想讨要这个人情,那我……”
“等等——”夏侯纾被绕糊涂了,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叫给她时间慢慢想?难道他真的想要偿还她的恩情吗?那大可不必,毕竟她并不想再见到他。她还没想好找什么理由糊弄过去,身后就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之间本就难以持续的对话。
即便如此,夏侯纾还是很不满。套用紫衣男子的逻辑,她主动结束话题是一回事,被别人无礼打断却又是另一回事。她转头瞪着青衣男子,恨不能在他身上挖出两个洞来。好好的男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此刻,青衣男子已经解决了剩余的黑衣人,收了剑大步向他们走过来,威风凛凛,像个大杀四方、凯旋归来的将军。然而他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扫了别人的兴,甚至完全无视夏侯纾眼睛里飞出的刀子,径直走向紫衣男子,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关切地问:“公子,您的手可有大碍?”
“小伤而已,不碍事。”紫衣男子语气清淡,神情镇定,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手上也不过是擦破了皮一般不足挂齿。可是夏侯纾明明看到他胳膊上被划破的衣裳处颜色深了一片。如此强大的忍耐力和毅力,倒是让人惊讶。
夏侯纾正琢磨着该说点什么,便见紫衣男子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手臂上,而后抬首对青衣男子说:“这位姑娘受伤了,看着不轻,你先把药给她吧。”
“这……”青衣男子怔了怔,紧握着药瓶显得十分不情愿。随后他极不友善的扫了夏侯纾一眼,带着与紫衣男子先前一样的警惕与戒备,丝毫不顾及情面地说:“这位姑娘形迹可疑,公子莫要轻易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