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美心情复杂,竟不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好一会儿才被刘娥唤醒,恍然道:“啊,你说什么?”
刘娥嗔怪地看他一眼,才又再问他:“我听说你拒绝王爷给你安排的银铺,为什么?”
龚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开银铺,曾经是他最想要的,但现在不是了。他说:“其实我只会埋头做事,并不会生意应酬,我开铺子搞不好会亏本的,还是这样待在王府更好。现在王爷让我去跟着府里的侍卫大哥学武功,还让我跟前面的属官们识字读书,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比开银铺更好。”
那日他毫无能力地任由小娥被带回,让他深深感觉到了刺激。若是有下次,若是有下次,不管怎么样,至少他有一点点反抗的能力。不管小娥心意如何,总比现在好。若是他有能力,至少在一开始就可以拉着小娥跑掉,也不会被王府的人赶上来。再发生那样的事情,小娥想要离府,也不至于他就跟木头一样跟着,不能为她安排,也没有谋生的脑子。
刘娥却不明白他的想法,反而有些欣慰:“果然是你自己想通的,那就好了。我同你说,开银铺只是挣点小钱,但你要学了文才武艺,将来说不定还能当官呢。”
龚美没有说话。
刘娥见他不答,回头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哥?你为何不说话?”
龚美忽然按捺不住:“为什么?”他知道问这样的话已经太迟,问这样的话是得罪贵人,可是,他就是无望地想死也要死个明白。
刘娥看着他的眼神,慢慢明白过来,一时百味交集,沉默片刻,才道:“我想过的。”
龚美眼中有了光芒,他的心怦怦跳动着,他想,若是她愿意,他可以为了她去与那不可逾越的一切拼一拼。
可是刘娥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之前刚刚学了一段文章,是庄子的,上面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哥,你懂吗?”
龚美想说他不懂,他是不懂那句深奥的话,可他看懂了她的眼神。
刘娥看着龚美:“哥,我们的前面是大江大海,为什么要执着于过去呢?”
龚美扭过头去:“不,我不明白,你知道我不识字,我也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我知道他是王爷,他什么都比我好,可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我们过去的情分呢,就什么都不是了吗?”
刘娥却不明白:“哥,只要我们彼此过得比之前更好,哪怕你娶了别人,我也只会替你高兴。我们一起走过千山万水,我们之间的情分,并不曾比别人低。”她顿了顿,还是道:“是,我跟他在一起,和跟你,是不一样的。跟他在一起,我才觉得我是个女人。”可以被人怜惜,被人呵护,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尖上,让她免于流离,免于孤苦,免于恐惧。
龚美明白了,苦笑一声,是的——跟我在一起,你比我更像个男人,是吗?
可是大凡能当女人,谁又想当男人呢?能当家养的肥猫,谁愿意当野地里的饿狼?
他们之间再有情分,她跟自己在一起,也像是搭伙过日子,而不是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