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川的衣服,除了被雷电毁去半只衣袖,添了几个黑洞之外,下山路上又被树枝刮蹭,破了几处,已然有些破烂了。
此外,一路上还不疼不痒地摔了几下,小憩时过于劳累,周秦川也顾不得干净与否,都是直接就往地上坐,那点小洁癖已是全然顾不上。
就这样连滚带爬的一路下到山脚,已然被泥和草浆等糊了一身。
加上他那满头的卷毛和黧黑的面庞,还杵着根棍子,被人认作乞儿,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啊?哦。”察觉到老者上下扫视的凌厉目光,震惊中的周秦川突然清醒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个...那个,大...大叔?”
一时之间,周秦川不知怎么称呼老者,只能自居晚辈。
大叔?老者啼笑皆非。
同辈亲近之人,多呼自己的名、号,疏远一些的,多以官职相称,有叫“本兵”的,也有呼“司马”的。
晚一辈的喜欢称老师拉近关系,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则是恭恭敬敬地唤“父亲大人”,这“大叔”的称谓,是“阿爹”一般的乡间叫法。
当然了,极亲近之人,不拘身份,也会这么叫,比如他那个老来得之,却半途而夭的小女儿,就会甜甜地叫他“阿爹”。
声音懦懦的,脆脆的,比那个少年老成,刻板冥顽的儿子,还有早早出嫁的长女都更得他的欢心。
这少年郎不但脑子不好使,还有些结巴,不过这声“大叔”,倒是让老者心里舒坦不少。
他骑在马上,自是看得远些,周围的陷坑,还有那只串在棍尖上的鸡早被他收在眼里,对少年不是流民就是乞儿的身份更不生疑,多半是眼前此子缺粮,这才挖坑行猎,想要弄点肉食。
不想鸡血将野狼引来,差点送了自己的小命。
说起来自己同此子也算有缘,老者心中暗道,自己临时兴起,在运河边随意找了个地方下船,欲往曲阜拜谒孔府,兴致大发之下纵马驰骋,不想倒救了这少年一命。
“少年人,你姓甚名谁,家...”老者有心盘问一番。
不想一骑突然闯入他的视野,马上骑者高呼“老爷,京中急报!”,将老者的话生生打断。
话音刚落,一人一马就来到老者身边,耳语几句,老者微微色变,手中缰绳一拨马头,就要往来路方向而去。
可惜了,本来还说拜谒完孔府之后,再往泰安一行,既然经过鲁东,这两地于情于理都该一访,不想京中来讯,草原似有变动,看来是不能成行了。
还有这少年,老者对之有点好感,本来打算好好考较一番,只要不是愚钝成顽石之人,都可以替他谋个出身,不过时光紧迫,来不及了。
算罢,天下间乞儿何其之多,自己怎能一一救助,还是国事要紧。
想到这里,老者扬起马鞭,纵马欲行。
“大叔,小心陷阱!”有高呼声响起。
却是周秦川见老者即将经过那几个陷坑,怕其不明就里,马失前蹄,好心提醒。
这可是救命恩人,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走,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以表达谢意,但总不能看他吃亏罢。
这孩子,心地不错。
老者娴熟地操控着马,轻轻巧巧避开陷阱,他大风大浪见过不少,更亲身指挥、参与了那场挽狂澜于既倒的战事,几个小陷坑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不过周秦川的好意他能领会,就这么一走了之的话,感觉有些说不过去,干脆指点他一个去处罢。
“少年人,顺着运河向北而行,到了张秋一带,只要有力气,就不会挨饿!”
声音渐行渐远,两骑消失前,那来报信的骑士回头看了周秦川一眼。
看来老爷对这少年乞儿有些好感,国事当前还不忘指点他去张秋谋生,那里可是新任左佥都御史治理黄河和运河的行辕,自己要不要在北上路过之时打个招呼呢。
有力气?却说周秦川听了老者的交代后暗自腹诽,让自己去卖苦力?这碗饭可不好吃啊。
他一直坐着,右小腿受的伤并不明显,老者没有看出他的腿有问题,只当周秦川是被野狼给吓得腿软,站不起来而已,若是知晓实情,或许就另有一番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