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渡鸦,我觉的我的鸦生非常不圆满。由于和同类完全不同的毛色,我在整个渡鸦群体中都非常不受待见,而我也厌烦死了我自己的毛色——尤其是这个颜色在人类世界突然有了另外的意义的时候。
绿毛的渡鸦你见过没?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当我破壳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所谓母亲一脸的难以置信,后来羽毛逐渐长好之后父亲天天和母亲吵架,内容不外乎就是“我就知道你还没忘了那只孔雀!死心吧人家不会看上你的”巴拉巴拉的。之后的我深刻体会到了何为卑微,由于毛色被父母嫌弃,爹不疼妈不爱,导致我经常被同龄渡鸦欺负,整只鸦被啄的鼻青脸肿,还抢不到饭吃。我曾经悄咪咪地把自己翅膀上的毛啄掉,以期望重新长出来的毛能变成跟其他渡鸦相同的黑色,然而他们更绿了...于是我认命了,每天尽量把自己缩成团躲在一边,看着别的鸦大声唱歌大口吃肉,羡慕地不行。
变故发生在那个下雨天,雷声响的像是有一万个人类同时在你的窝旁边敲铜锣,就在这样的天气,我被同窝兄弟阿毛毫无鸦道地从家里推了出去,“biaji”一下掉在了地上。摔得晕乎乎的同时,我看到一道百年老树那么粗的闪电迎头冲我劈来,我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嘎!”就昏了过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想想被雷劈过之后我会不会有一身焦黑色的漂亮羽毛。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在一个山洞里,一个水潭占据了几乎所有的地面,水潭上凌空飘着一个人类的书房。古色古香的全套红檀木家具被擦得发亮,在中央那颗夜明珠的照耀下晃得鸦眼睛疼。
“醒了?”有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蹭地一下蹦起来,羽毛倒竖,摆出了战斗姿态。别看我在渡鸦群里整天受鸦欺负,我在别的动物面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像我这么吓人的还有一大群!然后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个男人攥到了手里,还扒开我的翅膀看我胳肢窝的毛!太过分了这个人,我在他的手里愤愤不平地想着,用充满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并发出“嘎!嘎咕嘎!”的叫声:“你撒开我!不然我动手了!”
“哟,精力还挺旺盛,”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我,“但是想跟我动手还是再等八百年吧。”
“嘎?!”这突然的交流把我吓了一跳,试探性地“咕”了一声之后收到了肯定答复——“我能听懂你说了啥啊,所以别想着背后偷偷骂我,不然我把你带去河边烤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在地上蹦来蹦去,蹦着蹦着就感觉那里不对。wdnmd我那漂亮的爪子呢?我那线条优美的翅膀呢?我怎么变成人了?我盯着自己的突然变出来的手掌一脸懵逼,这是啥...一二三四五,这五根肉柱子是啥?!咬一口试试?
正在优哉游哉喝茶的白渊就听到“嗷”地一声,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噗的一下就喷了出来,那个有着一头绿毛的少年把自己的手指头塞嘴里狠狠地咬一口,发出痛呼之后拿出来再咬另一根,整个山洞里都回荡着“嗷”“嗷”的惨叫,洞里洞外都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还是这么蠢。”白渊低声自语,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起桌上的茶杯,袅袅的雾气混合着茶香缓缓升起,漂亮的蓝眼睛透过雾气看着前方正在跳脚的少年,眼神悠远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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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我被这个叫白渊的男人收留了,这个人开了一家店,生活惬意的不行,每天就在靠窗户的小木几上抱着杯子喝喝茶,太阳出来的时候被太阳晒得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暖烘烘的让鸦忍不住想在他身上打滚。
一个月的时间飞一样地就过去了,这个月的月底,白渊看着长长的账单,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然后把我从窝里扒拉出来,勒令我停止每天都在店里吃白饭的日子,开始负责送货上门以及打扫卫生。我正要跳脚反对,就看见他掏出账单一项项给我念我这个月吃了多少东西。半个小时后我羞愧地低下了头,然后白渊从此就有了老板和饲主的双重身份。
其实白渊作为一个有法术的人形生物,店里真的不脏,打扫卫生这个活其实也没多大工作量,我也就是拿着个小扫帚装装样子,真正累死鸦的是送货。一开始的时候我心想也就送个衣服,反正也不沉,咱可是渡鸦!甚至有点窃喜,叼着包装好的衣服从窗户飞出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傻了吧!爷会飞!”后来就发现因为这个我每天要飞一百多公里。真是累死鸦了!
我是啥时候发现老板不是人的呢,大概是那天梅家那个喜欢穿红裙子的小姑娘来顺走了老板的一柄象牙梳子的时候吧。
那天的我像平时一样送完衣服回来,站在窗台上抖了抖毛,拿过放在窗户旁边的衣架上的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擦一边往屋里走,就看见一抹红影唰地一下从我旁边蹿出去,笑声像百灵鸟一样:“那这个我就拿走了!”
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老板那样的表情,原本俊美的脸上全是狰狞的杀意,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变得长而尖锐,手臂上盖满了蛇一样的鳞片,整个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扭曲着,让我想到了之前在老板的书房翻到的图画书上画着的,龙。
后来,也许是老板觉得我当时尖叫的声音太惨,放了我一个星期的假,然后丢给我一堆书让我去看,老板是这么说的:“总不能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太给我丢脸了。”一个星期后老板再来的时候发现我啥都没学会,指着封面问他“这是啥?”然后老板才想起我不识字这回事。
经过了老板连恐吓带奖励的一个月恶补之后,我总算是看完了那些书,说来也是怪怪的,我总觉得那些书里写的东西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你去年的时候吃了一碗鱼肉粥,今年又在同一个地方用同一个碗吃了一碗牛肉粥的熟悉感。我问老板的时候,老板的眼神很复杂,里面充满了我看不懂的东西,就像是被雾气遮挡,底下全是汹涌的暗潮。
一个月的学习生活结束以后,我的工作又变多了。现在我的送货范围是上到九重天最偏远郊区的执法者邱家,下到地府十九层鬼域管理者梅家,东至蓬莱仙境东北角的界碑守护人于家,西至极乐净土守墓人詹家。真是累死鸦了!
老板每天就抱着他那个白底青花缠枝莲纹的茶杯慢悠悠地喝茶,上好的顾渚紫笋蒸腾起袅袅的雾气,香气弥漫在店里,满满的悠闲味道。然而老板却见不得我闲下来,每每那双蓝眼睛透过雾气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又有活干了。我对此表示强烈谴责,但是老板只是轻飘飘地瞟我一眼:“能干活的就别闲着,不然就去河边烤了。”
你还是个人?!
老板又一个眼刀子:宝宝,又偷懒啊?觉得冷了啊?
行!您是爷!小的这就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