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圣婴是在母亲的传统教养下长大的。母亲有意要把自己的女儿教育成高尚的女性,因为她懂得,一个姑娘的头等大事无非结婚成家。抱着这个目的,在母亲的努力下,谢圣婴在年龄稍大些时便学习得相当不错了。
她甚至还学会了一些别的东西。她懂得怎样微笑才能使那两个酒窝轻轻抖动,怎样扭着走路才能让裙子摇曳生姿,怎样抬头仰视一个男人的脸,然后垂下眼帘,迅速地扇动睫毛,以显得自己是在微微动情地颤抖。她最擅长的是在男人面前装出一副婴儿般天真烂漫的表情,藉以掩饰自己精明的心计。
母亲用温言细语的唠叨,尽力向她灌输那些作为贤妻良母所不可缺少的品质。虽然母亲把凡是大家闺秀应该知道的东西都教给了她,但是她仅仅学到了表面的礼仪。至于其中内在的文雅,她却既不曾学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学。徒有其表就行了,大家闺秀的外表会为她赢来好名声,而她所需要的也仅此而已。
谢圣婴乐意装出一副貌似庄重、温顺而没有主见的模样,如果这些品性真的能够吸引男人的话。至于男人们为什么会喜欢这样,她并不关心,也没有多大兴趣去思考这件事的意义。她只知道这样的方法很管用。她明白,只要如此这般地做了,男人们便会如此这般地迷恋她。就像一个数学公式似的,一点也不困难。
可是眼下,她却产生了深深的疑惑:为什么这套屡试不爽的方法,在高彦深身上却不起作用了?
这天晚饭时,谢圣婴心事重重,怎么也放不下她所听到的那个可怕的消息。尤其是晚餐由始自终,只听见谢亚南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更让她觉得无法忍受。
谢亚南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和女儿的谈话,一个劲儿地在唱独脚戏,讲国内局势的最新消息,一面配合声调用拳头在餐桌上敲击,同时不停地挥舞臂膀。他已养成了餐桌上垄断谈话的习惯,但往往谢圣婴不听他的,只默默地琢磨自己的心事。
此刻,她正沉浸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悲剧中。她并不想将自己沉重的心事向母亲倾诉,因为母亲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想嫁给一个已经订婚的男人,一定会大为震惊和十分痛苦的。
餐桌上,谢亚南又开始了他的演讲,但好像自己也不太满意,更不用说听众了。而谢圣婴呢,她则早已被高彦深的问题搅得六神无主了。她对父亲的无动于衷感到不满,父亲既然知道了她的伤心事,怎么还能这样喋喋不休呢?像小时候习惯的那样,她奇怪人们怎么会那样自私,毫不理睬她的痛苦,而且不管她多么伤心,地球仍然照样安安稳稳地转动。
她心里仿佛刚刮过一阵旋风,可奇怪的是这个饭厅竟显得那么平静,与平常一样毫无变化。那张笨重的红木餐桌和那些餐具柜,那块铺在光滑地板上的鲜艳的旧地毯,全都照常摆在原来的地方,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似的。这是一间亲切而舒适的餐厅,平日谢圣婴很喜欢一家人坐在这里时那番宁静的光景。可是今晚,她恨这副模样。而且,要不是害怕父亲的厉声责问,她早就溜走了,溜过黑暗的穿堂,回到温馨的卧室去。她在那里可以倒在床上痛哭一场!
她的思想忍不住又跑回到高彦深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