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到了尾声,一阵懒洋洋的气氛在人群中弥漫,谈笑声渐渐低沉。有些男人由于吃得过饱,已经泛起困来。仆人们则慢悠悠地收拾起餐桌上的残羹冷炙。
在晚宴和舞会的这段间隙,人们都显得安静而平和,只有年轻小伙子们仍保持着不甘寂寞的旺盛精力,正是这种精力使整场聚会充满了生机。无精打采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聚会,可是在它下面潜伏着一些浮躁因素,随时可能爆发,上升到残暴的顶点,并且迅速蔓延,成为燎原之势。男人和女人,他们既是优雅的,又是放荡的。那可爱的外表下面都有一点即燃的烈性,其中已经驯服了的只是很少一部而已。
过了一会,谈话已渐渐沉寂,这时从人群里传出慷慨激昂的腔调。一个中年男子正起劲地说道:“祈求跟日本人和平谈判吗?真该死!那些流氓已经在向我们开火了,还能指望和平吗?中国人应当用武力表明,国家不能再受人侮辱,任人摆布,并且不是靠对方的仁慈和施舍,而是凭着自己的斗志和实力来实现的!”
顷刻之间,沉闷的气氛从懒洋洋的人群中逃之夭夭,一种像电流般敏感的东西迅速掠过周围。男人们从椅子上跳起来,挥舞着双臂,拼命提高嗓门,同时一心想压倒别人的声音。
“咱们当然要打!日本人就是窃贼,源源不断地窃取我们国家的财富。”
“要是打起来,咱们一个月就能把他们报销!”
“是啊,一个中国人能干掉20个日本人。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叫他们不要那么快就忘了。”
“是啊!你看他们是怎么侮辱咱们的!他们要战争,咱们就奉陪到底。”
当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实际上不会发生战争,他们只不过喜欢谈论,喜欢听自己谈论罢了。
众人的嗓门在隆隆震响,谢圣婴能够听到的全是“战争、战争”的反复叫喊。这些字眼由于长期以来不断重复,她已觉得十分刺耳,不过现在她更恨这些声音了,因为它意味着那些男人将站在那里激烈地议论好几个小时,而她就没有机会单独和高彦深在一起了。
男人们在热烈地谈论着战争,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显得很平静,那就是高彦深。因为马月芳离开去了化妆间,他便独自坐着,眼看大家谈得越来越火热,也一言不发。他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闪烁着轻蔑的光芒,这种轻蔑就像是在听小孩子争吵似的。
“彦深,你怎么不谈谈你的看法呢?”那群叫嚷的男人中有人问道。
“先生们,”高彦深用一种慢悠悠的声调说道,“如果真要打仗,我就跟大家一起上战场。但是,我希望日本人能让我们获得和平,不至于发生战争。”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
“是的,我们是被欺负了,受侮辱了,但是世界上的苦难大多是由战争引起的。我们还是不要头脑发热,不要打起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