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圣婴和毛少华比蜜蜂更耐心更巧妙地继续编织他们的情谊。只凭一些平淡无奇的零星记忆,就为彼此的情谊成功地塑造了一幅美妙动人的画面。两人彼此理想化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周末又见面了。虽然现实与幻想之间仍存在差距,但他们已经习惯了。
他们都认为能和对方做朋友是值得骄傲的。截然不同的性格反而使他们更接近了。毛少华没有见过比谢圣婴更漂亮的姑娘。纤巧的双手,柔顺的长发,鲜嫩的肤色,得体的谈吐,文雅的举止,整洁的服饰,都使毛少华喜欢得不得了。
谢圣婴却是被毛少华充沛的精力和独立不羁的性格吸引。受到家庭教育的影响,她长期处于一种循规蹈矩的压抑气氛中。现在跟一个成天蔑视陈规陋习、具有反叛性格的同伴混在一起,她不免又惊又喜。
听着毛少华批评城里那些有声望的人,看着他肆无忌惮地模仿那些绅士的举动,谢圣婴笑得合不拢嘴。毛少华发觉到自己这种吸引谢圣婴的魅力,便变本加厉地拿出他愤世嫉俗的脾气,像一个地道的革命者那样,把社会的习俗和政府的法律攻击得体无完肤。谢圣婴听着,感到很新鲜,大着胆子附和几句,但又怕被人听见,事先总得瞧瞧周围有没有人。
两人一同散步的时候,毛少华喜欢爬到人家墙上摘果子,一看见什么栅栏上写着“闲人莫入”的字样,就故意要跳过去。谢圣婴心惊胆战,唯恐被人撞见。但这些恐惧自有一种诱人的乐趣,到了晚上回家之后,她还对白天的事念念不忘。
她暗自钦佩毛少华,因为她叛逆的天性在结伴同行中得到满足,跟着对方干就是了。毛少华也从来不要她费心拿主意,他决定一切,替他俩分配一天的时间,甚至一辈子的时间,不容分辩地为谢圣婴的将来作打算,好像在为自己的人生考虑一样。毛少华说话时那种独断专制的口吻,搞得谢圣婴不敢表示异议,而那种深信不疑的态度,使谢圣婴也相信了他的主张。
毛少华并非想控制谢圣婴的意愿,只因为大男子主义的天性,使他容不得谢圣婴另有主张。其实,倘若谢圣婴表达出另一种不同的想法,他会毫不迟疑地放弃自己的主见。有可能的话,他还恨不得做出更大的让步。
他渴望能为谢圣婴两肋插刀,强烈地期望着能出现一次考验他的机会。他期盼散步的时候突然遇上什么危险,让他可以挺身而出。倘若他真能为了谢圣婴而死,那也是死得其所了。
目前一切风平浪静,他只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遇到难走的路,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像对待老太太似的,担心她随时会摔倒。他怕她累了,怕她热了,怕她冷了,坐在树底下,就脱下自己的上衣披在她肩上;一同走路的时候,又替她拿着外套,他简直想把谢圣婴抱着走。他不胜怜爱地看着她,像个动了爱情的人一样。他也的确是动了爱情了。
他自己可不知道。他还没谈过恋爱,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情。但他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有时他会像初次见面那天一样,觉得心神荡漾。这时,一股热流直往脸上冲,血都上头了。他不明所以,心里并不清楚是什么使他魂不守舍。
这天,毛少华决定到湖边去走一趟。他故意从她家路过,希望能碰上她。
他顺着花园的栅栏慢慢地走着,走到栅栏尽头,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他拾起栅栏旁边的一颗松球,朝着她的白衣服掷过去。谢圣婴迅速转过身来。她看见是毛少华,连忙跑到栅栏跟前,快活地笑着,把手伸给他。
“请进,到我们花园里来吧。”她高兴地说道。
毛少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进去。”
“为什么?”她诧异地扬起眉毛。
“你父母说不定要发脾气的。你也得为此挨骂。他会问你,干嘛把这个穷小子领进来。”
“你尽瞎说,”谢圣婴生气了,“快点进来吧。我父母决不会说什么的,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进来吧。”
她跑去开了园门,毛少华犹豫不决地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你喜欢看书吗?”他们在花园里的一张圆桌旁边坐下来之后,谢圣婴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