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们有万般不愿意出海,但只要我们的客户坚持要出海,我们说服不了他们的话,就只能跟着,拿命陪客人,拿命工作,除了我们,还有船家,游艇上的领队,地接导游,都在拿命陪客人出海。
台风天下的每一次出行,我们上班路上的气氛就跟上坟一样,因为搞不好,就真的得等别人来给我们上坟了。
出海前,游客需要在码头签一份“生死状”,只有泰文版,没有中文版,内容责任书,意味游客出海后,因天气等不可抗力导致的伤亡与景点和码头等人员无责。
游客迅速签完以后,船家观望天气,只要出海前不是大暴雨,游客都会坚持出发,可没人能预料在航程中会遇到什么,而游客来泰国很大程度就是为了出海游玩,没经历过台风下的海浪,他们没有危险的概念,让他们放弃这段旅程,几乎是不可能。
出海前穿的救生衣,是我们万一不辛翻船落海,唯一的自救设备。但是如果不辛真的发生了,以台风天下,印度洋海浪的力量,我们根本自救不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海警也无能为力。如果有辛等到风浪停止,浮在了海面上,没有靠岸,也只能等着体力透支,永远留在印度洋上。
但不管怎么跟游客说,告诉他们有多危险,他们还是会坚持出海。有时候劝告还会被认为是在出海前的诅咒,久而久之,也有很多服务人员不再强烈劝说。
这里的船家都很有经验,水性很好,一般情况不穿救生衣,一旦船家穿上了救生衣就意味着海上的情况,他也没有把握,我们就只剩下祈祷了,每次看船家穿上救生衣,我的手心都会捏出一把汗,做好面对风险的准备。
平常蓝天白云,万里晴空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灰色的天空下,光线折射到海水上,原来蔚蓝色的大海,变成了令人害怕的黑色海洋,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暴雨天下,我们看不清前面的海面,更看不到前方是否有小岛。狂风大作带着雷鸣,我们都吓坏了,有的游客几乎被吓哭了,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台风大的时候,海浪有三至五米高,整架游艇被海浪架起来,然后又摔在海面上,反复重摔。稍不注意,就有骨折的风险,常见的就是腰部骨折,每次从海浪上摔下来,都会疼,我常闻到了口腔里有血丝的味道。海浪一上一下,并行的小游艇,互相看不到对方,只能在海浪上下交叉的时候匆匆看见一眼。
每次同时在海上出行的小游艇大概有三百艘,这几百艘小游艇在印度洋上漂泊着,随时有被这片黑色海洋张口吞噬的可能。
我们除了在心里祈祷就只能抓住游艇边,稳住自己的下盘,这时候如果要留遗书遗言,其实都来不及的,所以在这种死亡一线的惊险画面,我都没能留下一段视频,一张照片。
人在大自然面前真的太渺小了。人们无力抗衡,却总在挑战大自然。无力时对天祈祷,可侥幸逃生时却在沾沾自喜,忘记刚才才说过的要敬畏大自然。
台风天最常见的新闻就是由于海面看不清,路线混乱,发生游艇相撞,爆炸,翻船,人员伤亡,或者船家暴雨天靠岸时看不清海岸,发生撞船事件,导致游客伤亡。这种新闻屡见不鲜,可还是会有游客在台风天铤而走险。
发生事故的时候,有抱着刚从海上捞起来全身毫无血色,被海水泡肿的丈夫,崩溃大哭,晕厥的妻子,有抱着被螺旋桨绞到四肢,来不及抢救,失血过多,刚刚考上好大学,出来度假的孩子,浑身是孩子的血,看着孩子在面前慢慢死去的父母。有发生游艇爆炸致全员无一幸免的。
台风季这段时间,一直在经历生死边缘,普吉岛台风天致中国游客伤亡的新闻层出,或是我们刚经历过的,或在我们刚经过的地方发生的,没有人不害怕,经历过这些在死亡线上徘徊的日子,我只能默默的祈祷工作期结束,能安全回到中国。
也是一个大暴雨的台风天,我搭着旅游团的顺风大巴车回去,但雨太大,我看不清路,坐过站。跟着旅游团到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到过的黄金店,他们在这边购物,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我发微信告诉橙子:“我迷路了。”
橙子:“地址发给我。”我发了地址后,走出去。
外面倾盆大雨,我很努力的在找有没有醒目的建筑物,绕着金店周围,在暴雨里,来回的走,我在想,我不会回不去了吧。
不过,再等了差不多大半个小时,我看见那辆熟悉的橘色吉普车,开着车灯和打着双闪,在我身边停下,是橙子,橙子过来接我了。
车里有橙子给我备的毛巾和带给我的一大袋零食,我们什么话都没说,像过去很多年一样,好像很平常,她开着车,我吃着小零食,然后在车里安然的睡了。
那辆橘色小普吉车出现的时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画面之一。
在那个暴风雨天下,异国他乡,身上的现金可能还不够住酒店,但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有陈橙在,不管怎样,就会很安心。
橙子很快因为工作期到了就回国了,我要一个人在异国学会自己处理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