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剑雕工如此精美,剑刃这样锋利,绝不是寻常护卫仆人能拿的。”黑衣少年暗暗地想着,拿着那柄佩剑左右摆弄,举动娴熟,“这蟠螭玉首……”
黑衣少年盯着剑柄愣住了,思索片刻将剑柄斜对着月光缓缓旋转,剑首不时竟闪出了不大清楚的两个字。
“忠——慈——”黑衣少年对着月光念出了那两个字,字一出口便瞪大了眼睛呆住了,他趁机一把抢回短剑,抽剑离鞘,警惕地横在黑衣少年面前。
“您是——忠慈门的人?”好一会,黑衣少年才缓缓开口,声音没了酒意,而且隐隐有些发颤。
“您,您如何识得……”见黑衣少年并无恶意,他口气缓和下来,握着剑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却不免有些语无伦次。
“江湖上行走几年,我还不至于糊涂到不识货。”黑衣少年的声音更加颤抖,“您真的是忠慈门的人吗?在下斗胆问句尊姓大名?”
“我?我,贺西霖。”他觉得黑衣少年眼睛里写着的真诚让人无法拒绝,便不再戒备。他甚至对报出的名字有些陌生。谁能由这个邋里邋遢的人想到那个曾经名满燕地的少侠贺西霖?
“您是贺少侠?”黑衣少年大喊一声,“那您口中的主人,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何文鼎何门主?”
“您如何知道?”贺西霖更惊讶地问。
“贺少侠,不瞒您说了。在下便是林鹤之,二十年前血洗武陵后,武陵林氏便仅剩我一人了。”黑衣少年的目光里显现出悲凉,从怀中轻轻取出一枚令牌,正是昔日武陵林氏家传的虎纹令。
“林鹤之?您是林家后人?”贺西霖望着令牌,也吃了一惊。
“武陵林氏当年的义举曾得昭平太子支持,便为当今圣上所不容。”林鹤之淡淡地说,却无法掩抑话语中越来越强烈的悲愤,“我倒没什么,东躲西藏活了下来,只是可怜我林家上万义军,可怜家父家母,可怜……”
林鹤之醉红的眼圈里渐渐升起了泪,一阵久违的酸楚也涌上了心头。
林家的事要说起来,得从头说。
周太祖归天后,周朝历经五代,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天下一统,但也算风波未起,至第六代,也就是二十余年前,昭平太子与当年还是四皇子岷王的当今皇帝争夺皇位,掀起了一场上至朝臣下至江湖的大风波。为得助力,岷王先是力主将同母胞妹与靠战功起家、盘踞荆楚的军阀上官谨联姻,帮上官驸马一步步取得了父皇信任。湘潭荆楚的众家军阀大多支持宽仁止战的昭平太子,因而成了岷王夺权的眼中钉。在荆楚步步做大的上官家纵容匪寇频频袭扰众家军阀领地,闹得叫一个民不聊生。当地具备几分实力的林家主动出面联合各家平匪寇,不想正被上官谨抓住机会,反诬林家联合荆楚军阀意欲谋反,在朝廷的授意下血洗了武陵林家,并趁机与岷王将荆楚一举荡平。有了战功和整个荆楚做后盾,昭平太子此时又恰到好处地染病薨逝,天下由此易主。
可怜林家世代为民,不想下场至此。
“时过境迁,便宜了上官谨早死,如今他家承爵的平章王偏又是个忠良爱民之辈,我林家竟不知道该找谁寻仇。”林鹤之的语气透着一丝哽咽。
“贺某也早闻林家大名,你我神交久矣。”贺西霖被林鹤之的话引得也是一阵凄凉。
“贺少侠,您和门主一直守在燕州,因何只身到此地?”林鹤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收了悲伤之态,问道。
“北虏南伐,燕州防线溃了,脱身的不过百人。门主命其余人留在了燕地,带我回巴蜀故地安身。”贺西霖说着叹了口气,“几万人,谁知竟是一夜间的事……”
“怎会如此?”林鹤之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说不清楚,前线的将士没有活着回来的,我和门主带兵从洛阳赶过去的时候,为时已晚……”贺西霖低着头说。
“林某与贺少侠同为沦落之人,又神交久矣,今日会面可谓是缘分。”林鹤之看了看贺西霖黯淡的深情,立刻不再说下去了。
“是啊,不想在此处遇到林先生,贺某也深感荣幸。”贺西霖抬起了头。
“对了对了,还等什么,快把何门主请过来,我林某是多大的福分能遇上何门主至此,我这破屋子勉强还能坐坐,这酒权当晚辈的见面礼了。”林鹤之眨了眨眼睛,提高了声音。
“多谢林先生款待,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啊。”贺西霖朝他笑了笑,转身向何文鼎坐处奔去。
“谢什么谢,这叫相见恨晚!”林鹤之朝着贺西霖的背影喊了一句酒气十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