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璳原本始终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但听到最后那句时,脸上却细微露出被触动的神色。
“倒也不必顶天立地。”他思索着问,“习武当真能让个头变高先帝生前只有七尺三寸。朕如今的个子也不高”
皇帝沉吟着,低头看了眼自己正在成长中的、单薄瘦弱的身体。
又透过镂空雕花隔断,瞄了眼外间方桌边正在剪窗花的梅舍人。
十八岁的少年官员,身形纤长,秀卓如竹,虽然身材也单薄但个头比他高。
洛璳不放心地追问齐正衡,“如果一直练武下去,朕十八岁时能长得比梅舍人高”
齐正衡乐了。
“陛下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梅舍人已经长成啦。臣看梅舍人一整年都没长个头,估摸着以后也长不了多少了。陛下今年才十二。”
齐正衡豪气地拍着胸脯保证,“有臣侍奉着陛下继续习武,臣敢担保,不必十八岁,陛下十五六岁时,个头窜上来,肯定就比梅舍人长得高了。”
少年皇帝低头喝了口手里的温茶。
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无声地笑了一下。
喝完那口茶,再抬头时,细微的笑容已经隐去不见。
“不错。”他平淡地道,“以后朕早上随你习武时,你不必顾忌什么,从严督促便是。”
齐正衡肃然领命。
殿里几人正在说话间,隔着紧闭的殿门,一个清脆女孩儿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梅舍人在紫宸殿里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呀。梅舍人,出来玩儿”
沉重的殿门被人推开了。
那是个身穿喜庆银朱色襦裙的小女孩儿,头上以珍珠流苏金线扎起双髻,披了件鼓鼓囊囊的狐白裘,一副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模样,蹦蹦跳跳地跨过门槛。
在四五个嬷嬷的簇拥下,欢快地跑进紫宸殿里。
殿里的所有人停下了动作和言谈,抬眼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来的女孩儿正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母家侄女,洛璳的表妹,贺佳苑。
才九岁的年纪,封了南河县主的封号,在宫里荣宠胜过先帝亲生的公主。
被太后娘娘宠得忘了规矩分寸,在皇宫里横冲直撞,见帝而不拜。
看见了里间坐着的元和帝,只隔着金丝木隔断敷衍地喊了声“六表哥安好”,转头去了梅望舒坐着剪窗花的黄梨木方桌边,一屁股在长凳上坐下来,惊得苏怀忠和刘善长两个忙不迭地起身躲避。
“你们这边有好玩的,怎么不叫我。梅舍人会剪窗花我也要剪春字和福字,你教我。”贺县主嘴里说着,已经拿起桌上的剪刀和红纸。
旁边跟随着的嬷嬷们赶紧冲过来夺剪刀,“哎哟,小祖宗,窗花这种不入流的玩意儿叫太监们剪去,仔细伤了手。”
几个嬷嬷合力夺下了剪刀,这才想起来隔着镂空隔断往内殿里万福行礼,“奴婢等见过陛下。”
洛璳坐在内殿里不吭声。
黑黝黝的眸子透过镂空隔断,漠然盯着外面穿着一身喜庆颜色、处处打扮得讨喜的母家表妹,神色间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厌恶。
外面几个嬷嬷敷衍地行礼完毕,自顾自起身,嘴里哄劝着大发脾气的贺县主出去玩儿。
贺县主死活不肯。
抓着梅望舒的袖子,一定要梅舍人陪她出去玩儿,她才肯出去。
原本庄严沉静的紫宸殿,回响起女孩儿尖利响亮的吵闹声,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梅望舒放下手里剪到一半的福字,回头瞥了眼神色晦暗的少年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