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伴驾日常下
红纸和剪刀都是现成的。
原本好好地放在桌上,被贺县主不请而入,闹了一场,满桌红纸凌乱,刚才剪了半个的春字也不知哪儿去了。
梅望舒重新拿了张新纸,从头开始,慢慢教元和帝剪出一个春字,一个福字。
虽然字形不大整,边角剪错了几处,但乍看上去倒也是像模像样。
苏怀忠笑得嘴都合不拢,赶紧招呼着刘善长过来,一起把两幅窗花贴在寝殿正对着龙床的那扇大窗上。
冬日天黑得早,折腾到现在,天色慢慢暗沉下去。
鹅毛大雪至今未停,簌簌地落在琉璃瓦上,窗上,地上。
殿里几人围着新送来的晚膳,仔细查验饭食,又抱过紫宸殿里养的几条狗,一道道地试毒。
试毒无事,将几只撒欢的大狗赶出去殿外,殿里几人服侍皇帝用过膳,围着火炉说起闲话。
关起门来,私下里便不像平常那样拘束身份,几人说起各家过年的趣事。
苏怀忠感慨着,“老奴小时候家里穷,只记得开春时家里没粮,老奴饿得吃不消,大清早地爬到榆树高头,去撸枝头新长出的榆钱儿,鼓鼓囊囊一大包带回家里,开水焯一下,撒点盐巴,那个好吃哟”
皇帝听到这里,黝黑的眼睛转向窗外,盯着庭院里整排光秃秃的高大树干若有所思。
梅望舒好笑地轻拍了他一下,“陛下想什么呢,紫宸殿这边栽的都不是榆树。开春了也长不出榆钱儿。”
少年皇帝被点破心思,装作无事地绕开话题,“梅舍人家里呢,都是怎么过年的。”
梅望舒被点了名,“臣在老家过年守岁,父亲惯例总是要放烟花。五颜六色的放整个晚上,大半个县城都能瞧见。”
说到这里,她回忆起老家过年的热闹,唇边的笑意深了些,
“因此,每年都有许多小孩子围在我家门口,还有爬树上的,坐围墙头的,家里人叫他们回家吃饭也不吃,眼巴巴地等着看烟花。只要我家管家开了门,提着大小篮子去门外空地上准备,门外的欢呼尖叫声几乎能掀破了瓦去。”
齐正衡听得啧啧称奇,“梅舍人家过年大手笔哪。”正要说自己家过年的趣事,殿外有人低声唤了声,“齐头儿。”
唤他的是手下一名亲信,齐正衡立刻起身出去了。
寝殿里几人互看一眼,心里同时升起某个猜测,在噼啪作响的火炭声里,寝殿陡然安静下去,再没有人开口说话。
片刻后,齐正衡急匆匆回来,脸色已经变了。
“他进宫了。”
虽然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谁。
苏怀忠的脸色顿时也变了,起身颤声追问,“这么晚了,宫门即将下钥他进宫是去哪里。可是政事堂那边有急事要办”
齐正衡唉声叹气,“有什么大急事要赶到腊八晚上办。他直奔慈宁宫去了。听弟兄们说,下午慈宁殿就忙活上了。南河县主今天不是在宫里还有贺国舅也在。慈宁宫借着家宴过节的名义,今晚又要设夜宴,备了许多酒。”
不止是殿里几人脸上变色,殿外当值的太监宫女们得到消息也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哆嗦起来。
辅政大臣郗有道,出身世家大族,相貌堂堂,重礼节,美风仪,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极看重规矩,先帝在时,被捧为京城第一清贵文臣。
谁能想到,人前清贵端方的文臣,深夜酒醉后,会显露出一副与白日截然不同的豺狼嘴脸。
就在今年九月初九的重阳节宫宴,郗有道喝到大醉,夜宿慈宁宫。
半夜时分,醉醺醺地闯入紫宸殿,意欲寻小皇帝的晦气。
所幸当夜值守在外殿的一名小内侍警醒,提前察觉动静,冲入寝殿把熟睡的元和帝推醒,藏到紫檀木大衣柜里,用衣裳挡住。
他自己来不及逃走,迎面撞上郗有道酒气熏天,持鞭闯入。
郗有道在寝殿里四处寻不到皇帝,追出殿外庭院追问值守内侍,只有十五岁的小内侍沉默以对,不肯吐露皇帝下落。
郗有道勃然大怒,在庭院里将小内侍生生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