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云坐在石头上吹着晚风,齐耳的头发扫在脸颊上,面上只有沉静。这些年能吃不能吃的苦,都吃过且咽下去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消化的。
凌致远在她旁边坐下来,陪她一起吹晚风。
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凌致远才开口说话,淡声道“想去就让他去吧,这么多年他哪里都没去过,一直困在这点地方,让他出去透透气吧。”
周雪云坐着不说话,被晚风吹得微微眯着眼睛。
凌致远又说“他九岁跟我们到这里,现在十三岁,难道这辈子真的不让他跟任何人来往,就这么让他自己一个人呆一辈子你不怕他憋出病来吗他还是个孩子。”
周雪云迎风眨眨眼,捏在一起的手指下意识紧了一些。
她是成年人,她有知识有文化有思考能力,怎么不知道凌爻这孩子这些年活得有多苦。那是她亲儿子,她难道不心疼,不想他无忧无虑地生活吗
她害怕她不敢
凌致远伸手过来捏住周雪云的手,试图让她放松,“难得他交了一个朋友,是不是真心的他比我们清楚,我们就别管那么多了,好不好”
周雪云不说话,撂开他的手起身就走。
到凤鸣山四年,这是凌爻第一次惹周雪云生气。晚上躺在用木板随意搭的小床上,听着凌致远和周雪云翻身的声音,以及他们的呼吸声,他迟迟没有困意。
他心里没有什么懊悔的情绪,也没有去反思,觉得自己不应该任性想下山去公社,不应该明知道周雪云会生气,还和她提下山,并和她犟。
他现在仍然坚定阮溪这个朋友他非交不可。
从九岁开始到现在这四年,他的生活一直都是灰色的,灰到没有半点活着的感觉。他好像一个行尸走肉,不笑也不说话,被人欺负被人打了都不会动一下。
也就最近遇到阮溪,他才开始笑,灰暗的生活中才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她像个太阳,浑身发着光,他只要看着她就觉得很开心。
他年龄并不大,闷不吭声吞了那么多的苦,连眼泪都没掉过一次,已然是超过他这年龄所能承受的了。他内心深处也渴望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无拘无束地活着。
别的同龄人只是生活上过得贫苦,而他则是从里到外苦透了。
风过屋顶,肥猪翻身,凌爻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
他晚上睡得晚,第二天早上却仍然起得早。
凌致远和周雪云则起得比他还早,周雪云正在灶后烧火做早饭,凌致远则端着破瓷盆去外面鸡圈旁边站着喂鸡去了。
凌爻揉揉眼睛清醒一下,去舀水洗漱。
洗漱完坐下来吃饭,一家三口谁也不说话,桌子只有筷子碰到碗碟,还有咬碎大头菜的清脆声响。吃完饭周雪云直接收碗去洗,凌爻伸手也没来得及。
凌爻觉得周雪云应该还在生气,但他也没有认错道歉。
他转身去自己的床边背书包,但在走到床边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塞了东西。疑惑闪过脑海,他弯腰掀开书包的盖子,伸手进去掏东西。
手指刚碰到里面的东西,忽听到周雪云说“给你装了路上吃的干粮,还有几件干净的衣裳。山路有的地方难走,路上小心一点,到公社好好玩。”
凌爻手指僵住,弯腰的动作没变,转头看向周雪云。
周雪云把洗好的碗放起来,抄起围裙擦干手,解了围裙挂起来,往凌爻面前走过来。走到床边拿起书包,亲自给凌爻套到肩上,又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整理好她轻轻吸口气,眼神和语气都温柔,“玩得开心点。”
凌爻突然觉感觉心头猛地一酸,眼眶一下就红了。
周雪云笑意温柔,从口袋里又摸出五毛钱和几张粮票,塞到他手里说“爸妈没本事,家里也没有多少钱,收好了,到公社买点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