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对臣,已失望如斯,轻视如斯吗”
不然多年夫妻,她如何忍心说出他会另娶他人,另立别嗣的话。
缅邈岁月,缱绻往昔,她竟连他是怎样的为人都不清楚。
娶谁都行当他是什么。
“你数过没有。”宣明珠面如平湖。
梅鹤庭为这没头没脑的话怔了一瞬。
宣明珠凤眸上扬,“从进门到现在,你称过多少声殿下,称过多少声臣。数过没有”
千万人叫我殿下,你也这般叫,千万人向本宫称臣,你也如是称。
我视你为独一无二,你待我,同千人万人。
还能说什么呢
无话可说。
宣明珠袖出一只精巧的四方朱盒,轻轻搁在多宝阁上,她原也为他留了件临别之礼。
该了结的都了结,她要此心无牵绊,此身归自在,随心所欲地过完余裕时间,不带半点恩怨情愁,去见她的父皇母后。
梅鹤庭见那小盒眼熟,不敢深想下去,背在身后的掌背迸出两条青筋。
宣明珠却真心诚意的,在他面前款然施一个万福,光洁如玉的螓首低敛,双结鸳鸯带垂落地面。
“浮生七年一晌,未能相濡以沫,与君相忘江湖。”
积压心底的话尽数说清,如同莲池潭底除净了淤泥。花有重开日,亭亭净植,人也如褪旧蜕,一身轻松。
言讫,不再理会梅鹤庭如何,长公主径出书房。
金黄光瀑自四檐的琉璃柿叶瓦当倾泻而下,女子仰面,抬指轻遮眼睫,阳光透过莹白的手指,变成温暖的橘色,剔透如玉。
洒脱一笑,既蕴含消解世故的平静,又有少女般无忧无邪。
适时姜瑾走进院子,一眼便望见长公主殿下的神情,心道公子果然手段了得,这不三言两语,就将殿下哄开颜了么
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定,赶上前来见礼,语调轻快道“禀殿下,江南的太太上京来了此时已到了府门前。”
他口中的太太,便是梅鹤庭的母亲梅夫人,一向同梅家老爷居于扬州老宅的,这回突然上京,不知是为何事。
宣明珠闻言儇眉,算算两地车程,当是十日前自扬州出发的。
那时,京中还未传出她与梅鹤庭婚变之事。
想必不是为此而来
是也无妨,来都来了,她如今对梅家人的态度,只剩宝鸦的祖家这一宗。
面上尚可过得去,从前种种诚心殷切的相待,再不会有。
“珩儿和宝鸦这会子做什么呢”她从容吩咐,“去告诉他们祖父祖母来了,到大门口迎着,不可失于礼数。”
方说到这里,身后书房的门枢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从里打开。
一条孤拔的影落寞立在槛内,目光按捺在眉弓的阴翳之下,幽暗不明。
浮生一晌。
他们的七年,她用四个轻描淡写的字就形容完了。
那只留在书房的朱锦方合,是当年他们成亲时,用以收纳夫妻结发的妆盒,一向为宣明珠所珍藏。
梅鹤庭不敢打开,此时收在衣襟内,正正硌棱着心口。
姜瑾见郎君的神容不似往常,对比长公主的笑容,又变成丈二的和尚为何殿下开颜了,郎君反似愁苦了呢
忽听公子哑声问“父亲与母亲如何来了”
姜瑾回说“老爷不曾到,只是太太一人过来。对了,”他隐晦补充一句,“是慎亲王府的马车送来的,怀宁县主也陪同在侧。”
梅鹤庭听见,空泛的眼神总算有了聚焦,下意识看向身前那明蓝窈窕的背影。
宣明珠无甚所谓地笑着,“那更要去迎一迎了。”
怀宁县主,正是慎亲王妃义女刑芸,新近得的封号。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