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地行过由巨大原木铺就的合欢桥,锅碗瓢盆奏起了一曲乐章。一大群为节日而来的村民及小地主簇拥着马车朝着酒馆而来。小贩在酒馆门前拉住缰绳,马喷着热气停下脚步,并不停打着响鼻。从各个方向,看热闹的人群潮水般涌来,围在这辆高大马车的周围,眼光越过比人还高的巨轮,盯着高坐车上的小贩。
马车上坐着的男人叫罗汉果,一个脸上寡白、一身排骨的家伙。他手臂又细又长,长着个大大的鹰勾鼻子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很江湖的狡猾的微笑,像是为了生意才挤出来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打自令公鬼有记忆以来的每个春天,罗汉果都会带着他的马车队来一片石。
没等车子在刺耳的马具声中停稳,酒馆的大门就突然打开了。在村民们兴奋的叫喊声中像要什么针啦、线啦、缎带啦、拨浪鼓啦,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商品。而村老会全体成员在沈老伯和令老典的率领下,也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甚至连冷清秋的神情都显得那么自若。
人群吵吵嚷嚷地往边上躲了躲,让他们上前,然后飞快地在他们身后合拢,嘴里不停地对着小贩喊叫,大部分人都是要求他讲些新鲜事。对于村民来说,小贩所带来的,只有一半才是油盐酱醋这些生活必需品,最重要的是外界的新闻,那些来自红河谷之外的新鲜事。
有些小贩如同往外扔垃圾似的,把他们所知道的添油加醋地全抖出来,免得被村民骚扰;有的则惜言如金,不好相与,要花九牛二虎之力才能从他们嘴里抠出这么三言两语;但是罗汉果不同,他虽常常话里边夹枪带棒的,却能滔滔不绝,而且往往添枝加叶,都快能和说书媲美了。
这个人像只瘦小的公鸡,常在众目睽睽下昂首挺胸地四面走动。他喜欢那种众焦所聚的感觉。令公鬼不禁有种想法:也许当罗汉果发现村里来了个真正的说书时就不会那么开心了。
现在这小贩正过分讲究地系着缰绳,理也不理长老和村民们。他一言未发,却是满脸笑容;他漫不经心地向人群点着头,心不在焉地向交情特好的老朋友所谓特好的交情也就是那种冷淡、疏远的交情挥挥手、拍拍背,却不带一丝热情。
要求他发言的呼声一潮高过一潮,但是罗汉果只是装模作样地摆弄坐垫,一边等待着他总是要等到人群足够大,他们的期待足够高时再发表演讲。只有村老会的人保持沉默,维持着身为长老的尊严,但是盘旋在他们头上越来越浓的热气却告诉大家,他们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着自己。
令公鬼和子恒挤进人群,极尽所能靠向马车。令公鬼未至中途就想放弃了,但子恒顶着压力,拉着令公鬼,蜿蜒曲折不停地向前挤进,一直来到长老们背后。
“我还以为你会呆在庄子里过日呢。”一片喧闹声中,马鸣向令公鬼大声喊着。这位一头枯发的铁匠学徒比令公鬼矮半个头,身材特别健壮,看上去宽度倒有他高度的一半;手臂和肩膀上全是虬曲的肌肉,完全可以和铁匠老猫叔本人媲美。其实以他的力气可以轻易地推开人群挤进去,但这不是他的风格。相反,他非常礼貌地前进,嘴里不断地向被他碰到一点的村民道歉,尽管那些人全神贯注于小贩,根本就不知道身边有人挤过。
虽然如此,他还是谨小慎微地分开人群,一路慢慢向令公鬼和子恒行来,尽量避免碰撞到任何人。“这可真热闹,”他一挤到令公鬼和子恒身边就大声道,“上元节,这次真热闹!我敢打赌肯定还有火把会。”
“这次的热闹可不止这些,今年还要有焰火。”子恒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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