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冷的天气,夜宿在外恐怕要被冻坏,连夜行路也不可取,投宿亦不敢贸然而为。
一时间,莘迩踌躇不定,打眼四顾,忽瞧见数里外有个矮伏的丘陵,心道:“我且去那里看看,如能在丘下觅处避风的凹地,便随便打发一晚罢。”拍马前往。
那丘陵光秃秃的,尽是砾石,连棵树也没有,找了好一会儿,根本无有可宿的地方。莘迩无奈,心道:“趁没有入夜,我再往前寻寻。”为了避开亭舍,他不走大道,选小路曲行,约七八里,蓦然在在土坡边儿上看见了个茅屋,心中大喜,想道:“不意在此找着个乡民的弃屋!”
这个茅屋的附近只有农田、溪流和小片的稀林,没有人烟,想来定是左近哪处村落的村民用来在农忙时临时住宿的。莘迩打马近前,未到屋边,茅舍的门打开,出来个老者。
两人照面,都是一愣。
老者五十多岁,枯黑干瘦,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只穿了件单薄的外衣,袴上沾着尘土,衣袴残破,穿双草鞋,端个烂角的陶盆。
莘迩下马,摘掉面巾,揖道:“老人家,你好啊。”
老者上下打量他,问道:“尊驾是?”
莘迩心道:“口音不似本地的,外州的流民么?”随便捏造了个名字,说道:“我从都城来的,往陇东办事,过了宿头。”往茅舍看了看,问道,“老人家在这里住么?”
老者说道:“是啊。”
“怎么不在村里住,单个居此野外?”
“说来话长。”老者上下打量莘迩,说道,“那边数里外就有坞壁,你可以去那里投宿。”
莘迩应是,牵马转走,听到一阵水声,扭头看是那老者把陶盆里的水泼掉了,老者随即回到屋中。夜色已至,既然没有找着合适的宿处,仗着年轻火气旺,莘迩索性也就不再找了,便在左近的几棵树下把马拴住,和衣而卧,北风凛冽,翻来覆去睡不着。
听见窸窣的声响,他起身看到深沉的夜中,不远处显出一双绿油油的眼,不知是狐是狼,呼喝两声,将之逐走。他心道:“野外有狐狼,这觉看来是睡不成了。也罢,便熬上一宿,明天及早去东苑城,希望能顺利找到郭奣,等回到绿洲,取回骆驼、小帐,再睡个好觉吧。”
和别的宗教一样,祆教也有庙宇,谷阴的祆教庙没有建在旧城和中城,而是建在了东苑城内,这是因为东苑城的居民成分更利於他们发展教派。
东苑城有不少的西域胡居住,祆教本就是他们中的粟特人带来的,在这里立庙能得到直接的支持。此外,东苑城的主体居民是营户,也就是户籍为兵籍的士兵亲眷,当下各种的户籍中,兵籍是最苦的之一,一人入籍,累及百代,子子孙孙都得应召当兵,小的七八岁就要入伍,老的六七十还在军中不说,甚而连亲眷的住所、婚配都不能自主,其妻女子息必须接受半军事化管理,随军聚居,子女通常只能与士家婚姻,士兵死后其妻必须再嫁,而且只能嫁给士家,种种苦难,实不堪言,也因此更易於接受祆教等宗教的传教。
也正是因为祆教的庙在城防松弛的东苑城,所以令狐奉才敢派莘迩来找郭奣,若是建在旧城或中城,只怕莘迩还没进城,就被门卒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