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不解江湖中事,可如今望着冷清的院子,心里也陡然明白了几分道理——江湖,说到底也脱不开人情世故的冷暖,想想几日前这院子里是何等热闹的景象,但横祸天降之后,短短几日里,这里就变成了满堂寂寥的凄楚之地。这个江湖中,又有几个人有那一腔热肠的情义之心?
陈兰芝思绪起伏,想到此后只剩自己一个人孤苦无依,今后的日子更是不知还要面对何种意外时,便不由心肠更酸,忍不住独自掩面哭泣。
这个时候,院子大门外悄然走进一个人来。
身穿道袍背负剑匣,正是那已经消失了好几天的年轻小道士,叶素真。
见到叶素真,李家下人们才忽然想起,这个相貌俊秀不凡的小道士自从前几日离开以后,便再没回来过。直到认清了来者,李家下人们才松了口气,他们前几天也曾见过李远松对这小道士十分尊敬,还口称师叔,所以都很有礼貌,便将之引至中堂,见了陈兰芝。
叶素真的神情有些凝重,他也没有落座,就站在灵堂前看着李远松的灵位,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那陈兰芝缓过神来,一见到小道士,她就眼睛一亮,犹如看到救神,忽然就跪倒在他的脚下,一边哭一边说道:“叶道长,看在先夫也是你们门下弟子的份上,你可一定要为他做主啊!他在江湖上半辈子,没听别人说过他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的撇下我一个人,我可怎么办呀!”
叶素真手足无措,只得慌忙将她扶起,说道:“李夫人请节哀。李师侄与我师出同门,遭此大劫我很意外也很难过,虽然事情离奇蹊跷,但我既然遇到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会尽力帮他查出真相,这一点请你放心。”
陈兰芝眼中泪水如珠似线,湿了那已经黯然无色的脸庞。她抓住叶素真的衣袖,喃喃道:“我时常听先夫说起崇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叶道长辈分上更是他的师叔,如果没有你们为他作主,那他就算已经死了,九泉之下也一定不会瞑目呀。”
叶素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心情已是十分复杂,又见这女人这般模样,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将女人扶着坐下,然后退后两步,正色说道:“李夫人切莫在激动过度,小心伤了身体。小道说过,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小道如今虽然已经有了一点线索,但其中缘由实在古怪,我一时也尚无头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李师侄的死必然是有人经过精心的设计布局,所以才会一时查不出原因。但小道相信这世上没有查不出的秘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陈兰芝闻言,心下稍微缓和,她抹了抹满脸的泪水,起身对小道士躬身道:“小女子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先夫惨遭毒手,我早已六神无主。倘若能得叶道长仗义主持公道,他日真相大白之时,小女子代先夫祈求叶道长一定要为他报仇。如此就算小女子粉身碎骨,也定当相报大恩大德。”叶素真轻轻叹道:“李夫人言重了,小道虽不喜沾惹是非,但关乎道义之事也绝不会推脱。李师侄与我有同门之缘,如今他莫名惨死,无论于情于理,小道也定当竭尽所能查明个中缘由。倘若他真是被邪门外道之人陷害谋杀,小道定然会以三尺剑锋为他报仇,还他公道。”
“有叶道长一诺,小女子便只有拜托了。”陈兰芝又不觉流下眼泪,抽泣着说道:“可怜先夫人丁单薄,李家只得他一人单传,如今他撒手而去,李家便算是从此绝后,我身为李家媳妇,未能为他传接香火,以后死了,也无颜在地下与他相见。余生只盼能为他报仇雪恨便别无他求,就算是立刻死了,我也无憾。”她说得肝肠寸断黯然神伤,当真可怜至极。
叶素真虽理解这个女人的伤心痛苦,却偏偏说不出其他更为合适的安慰之言。他站在那儿,心里忽然怀念起了青城山,那里山清水秀风光怡人。师父师兄还有那些崇真剑派的弟子们都温和随性,自己在山上读书练剑,从不需要去面对他们口中所谓的江湖险恶,当真过得惬意自在无比。哪知道此生第一次下山,就卷进了这一场离奇的江湖怪事中,一时令他原本平和清舒的心境大为波动。
陈兰芝的哭泣之音将叶素真的心神拉回,他站在那里,觉得浑身都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他对陈兰芝说道:“李夫人,李师侄一事异常古怪,其中一定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请李夫人再仔细回忆一下,在金盆洗手之前,李师侄可有其他任何特别的举动,或者见过奇怪的人?”
陈兰芝见眼前明明年纪不大但双眼却神光内敛的小道士此刻正色看着自己,那清澈的目光仿佛是两道刺眼的阳光,要将她看了个通透一般。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急颤,为了掩盖心中的慌乱,她立刻转过了脸,皱着两条娥眉,片刻后才肯定地说道:“先夫金盆洗手之前,虽然我们一直都在忙,可是他的确没有其他奇怪的举动,也没有外出见过别人。”
叶素真注意到了这个女人眼睛里闪过的那一抹慌乱,他虽有疑,却不再多问,对陈兰芝道:“既是如此,那小道就先告退了,如果有情况,我还会再来叨扰。这段时间,就请李夫人好好歇息,切莫伤怀过度。只是这几日为了寻找线索,错过了送李师侄最后一程的机会,小道心中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