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市正是热闹的时候,十里八乡的人划着船过来,太公留下来看摊,边上正好是卖木头的,他还想挑上几块好料子。
所以只有方母揣了钱,阿夏挽着她的臂膊去逛逛,母女俩都是能赚能花的。瞧见卖首饰的铺子,不是金打银作的。只用绳线编了个俏丽的色,方母就要买给阿夏,说她带起来好看。
还有那成衣,染的色嫩,做得也好。哪管砍完价后也有些高,方母也不眨眼买了下来。
逛到后头自己没买多少,全是给阿夏买的。
走累的两人到一摊子前,打眼一瞧。露天的四方桌,竹竿子挑起个灯笼,上头写个面字。边上有两只炉子,置一高脚子锅,长得跟炉子似的,盖的严实,可味总跑出来。
阿夏鼻子尖,“是卖阳春面的。”
那做面的店家耳朵灵,回她,“是喽,阳春面要来一碗伐?”
方母拍了钱,坐到空位上,“来两碗。”
“得嘞!”
做阳春面讲究得多,不是乡野家里头随意放些料下去熬一锅,煮的烂糊就成。
店家那个高脚子锅里可不是水,煨的吊汤。他自个儿说的,夜里去捉黄鳝,大清早就用那黄鳝骨包蒜,还得拿纱布兜着。细末不能有,熬几个时辰出来,整间屋子都是香的。
店家下面是放到竹爪篱上的,把面抻直喽,打开热水锅,底下炉子烧的呼呼响,没过一会儿,他甩手捞起,水全给沥干。
两口瓷碗只放了一勺猪油,他喊,“要香头不要?”
阿夏想也不想,“要重香头。”
店家就往碗里放上两把葱蒜,面直溜溜滑下去,再浇上一勺的吊汤。油沫子浮在青葱白蒜里,面盘旋沉在底下,瞧着卖相就知道不错。
阿夏抽了两双筷子,还是烫的。做阳春面地道的,只看三热,得要面热、碗子热、筷热。
她拿筷子搅面,把葱蒜全搅到面里头,吹一口气,这面长,一口是吃不完的,她咬半截,软得却很有嚼劲,还弹牙,有股小麦香。
吃了面就一定得喝口汤,阿夏喜欢这样吃面,那吊汤果真不愧是拿黄鳝骨熬的,鲜得一绝,又有葱蒜的香头,直叫阿夏一股脑喝了小半盏。
初春的天正冷,寻常不拿手炉,冻得鼻尖都冒红,手泛僵,可一碗阳春面下肚,背上冒汗,肚里暖和,寒风都显得没那么凛冽。
阿夏还带了碗给太公,味道比在那吃稍差了些,可还是胜过许多面。
乡市的人渐渐散去,阿夏的船也驶离岸口,穿插在一众小舟中。
岸口有条小路蜿蜒曲折,通向村里,那些早上拿东西换了陶瓷的小孩一蹦一跳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船头的阿夏,还跳起来跟她摆手。
阿夏也摆手回应,晃晃自己的布袋子,这里面盛满她今日的欢喜。
岸上的身影渐渐远去,船只又驶进芦苇荡,惊起一片的水鸟,扑闪着翅膀飞到远方,得另寻个地安家。
太公摇着桨,唱响号子,“桐照开船发西风,盘出悬山船尾送。回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