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年,隔壁县城里出现了一帮强盗,抢了好些过往路人的财物,连服侍我衣冠的我的丫鬟回家探亲都差点被抢去做压寨夫人,我一气之下,趁夜提剑前去平了那山头。
这本是好事,但对我来说却成了坏事,邻县县衙听说此事,大肆发榜寻找平乱之人,风波久久不息。
幕僚知道后禀知了张昀,张昀来信把我好一通训斥,怪责我不该惹事暴露自己。
而我反过来就让洪福把幕僚给绑了送回了京师。
我从来就不怕张昀。
论实力我自然是暂不如他,但既然他撺掇我造反,是否该以我为尊既然他认我是皇孙,那是否我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
我既为君,又岂有让个臣子训斥的道理
我这么做当然不是冲动,在过去这几年里,幕僚更多的时间用来教我谋略,对于学问和治国,他总是说那些不重要。
既然是造反,既然是要上位当皇帝,学问和治国怎么会不重要他要么是把我当傻子,要么就是张昀做着日后篡权的打算,而这,归根结底还是把我当傻子。
一个月后的晚上张昀来了。
这次他的姿态就低了很多。
不但口吻上很谦卑,行动上也很有看头。
他当着我的面把我押送进京的幕僚打了个半死,还送了成堆成堆的财物。
我在乡野里住着的这十几年,忠心的奴仆和优渥的生活,使我精神上特别富足,有着只要我感到不爽、就随时可以撕掉盟约的底气。
幕僚挨了四十几板子,眼看着从一个白白胖胖好端端的人,被打的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我端着茶喝了一口又一口,过程里把就此翻脸与不翻脸掂量来又掂量去,最后在他晕死过去之前喊了声停。
我还是把这个盟约继续了下来。
因为这条贼船其实没那么好下。
张昀已经暴露出了他的居心,如果我不就坡下驴,他应该会反过来把我押送进京,从而达到灭口的目的,同时还能立下一功,给他自己挣点在朝堂上的本钱。
幕僚这三年来教我的谋略没有白费,我喊停之后,张昀神情明显松了,从此以后无论是私下见面,还是书信往来,他都对我尊敬有加,从未有于君臣礼仪,当然我也没再无故给他难堪,当时这个决定,可谓落得皆大欢喜的结局。
后来也算相安无事。他潜伏在朝中收集消息,而我则开始经营人手,豢养死侍。
但后来我与他之间,还是增生了一起冲突。
随着他对我的引导增多,我对于复仇和造反这件事儿越来越入戏,事实上从他找到我的那刻起,我也不可能有退路。
我这一生剩下的目标就是复仇,造反,尽管我的意愿其实并不是那么强烈。
我和村子里乡绅的女儿青梅竹马,每年我的生辰,她都会给我绣好看的荷包,我还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她,但是一想到日后走出杨家冲,我将和她变成陌生人,我又不是那么愿意看到这结果。
还有里长的儿子从小就和我结拜成了兄弟,我在山里被蛇咬了小腿的时候,他曾用嘴给我吸过毒,可以说我和他有过命的交情。可是他没有学问,也不会武功,将来我若去奔了我的前程,他肯定没法为我所用,如此我必定也会与他渐行渐远,十分可惜。
我越来越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造反者,让我牵挂的平凡的人和事情太多太多,没有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像我这样拘泥小节的。
那年我的青梅在七夕节向我表达了爱意,对我深藏的一面什么都不懂的她,送了我绣着鸳鸯的荷包,希望我娶她。我知道我不能这么接受她,但是我又向往和她在杨家冲住上一辈子的幸福生活,所以没有立刻拒绝。
但是一个月后,她竟然被快速嫁给了两百里以外的人家,我连思考要怎么跟她回话的机会都没有,只剩下惊讶。
我追上她的花轿,一口气跑了七八里路,她哭着告诉我,我的三叔替我拒绝了她,同时又替她说了媒,将她嫁到了两百里之外。
我的“三叔”就是张昀用来与我联络的人,他对外称是我远在通州的叔父。
我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