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隐得了便宜卖乖,垂下眼睫,抽了几张纸巾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擦去半融的残妆,然后才扳下副驾驶的仪容镜,看自己有没有擦净。
她其实没有那么多偶像包袱的,虽然次次出席场合都明艳无比,红毯着装屡次出圈,但私底下很少化妆。也许是恃靓行凶,她知道她就算素颜也好看。
但此时此刻,在这间静谧的车厢内,她忽然生出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多余的羞耻心。
应隐深呼吸两次,攥紧了纸巾,“商先生,我恐怕要得罪你一次。”
商邵眉心微蹙,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意思,鼻尖便弥漫近了那阵雨后山果的香
她靠近了他,柔软纤巧的手指停在他领带上。
商邵身体一僵,沉声低问“你干什么”
“借你的领带一用。”
“你”
他条件反射睁开眼,却又立刻被应隐捂住“商先生不要说话不算。”
她的掌心温热,贴着商邵的鼻骨,盖着他的眉眼,手腕上点的香水只余尾调,像雨后露浓,径直钻入商邵鼻尖。
他像是真发了火动了怒“荒谬。”
应隐却想,与其被他看到这副鬼样,不如得罪他,惹他不高兴。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商邵大人大量,能容忍一个不礼貌的女人,却不代表他会回味一个丑陋狼狈的女人。漂亮女人的冒犯是有趣,丑女人的冒犯却是大逆不道令人嫌恶,男人就是这么现实。
她要他回味她。
“我跟上帝许过愿的,”她口吻轻快起来,胡诌道“我的意中人是个瞎子,这辈子都不会看到我妆花了的样子。反过来如果有谁看到了,那我就先一剑刺瞎他,再逼他娶我。”
商邵“”
“商先生是高山雪,不能娶我,商先生日理万机,不能是个瞎子,所以因此商先生不能看我。”
商邵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像是无语至极。继而一字一句“应隐,我看你现在的确是哭够了。”
应隐无声地抿起唇笑,“怎么会我恳请商先生大发慈悲,就在我面前做个讲信用的人。”
尾音低了下去,玩笑过后是真心的恳求,她轻轻地说“别看。”
那只手迟疑地、试探地从他眼上移开,见他真的守信重诺地闭着眼,才又落回了他的领间。
只是奔驰车车内宽敞,一道中控宽得像天堑,应隐不得不直起身,一膝跪在中控上,整个人越向驾驶座那端,软着腰。
她解男人领带的动作,出奇地灵活。
“我会十二种领带的系法,因为我从小就立志要嫁给有钱人,电视里,有钱人的太太都很会打领带。”
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
商邵的忍耐是有限的。他沉缓着,字字都透着迫人的威慑“我警告你,别想把这个东西蒙我脸上。”
“不敢。”应隐到底知道分寸。
商邵努力压着浑身上下的烦躁,直到她真的解开了他的领带结,将之从颈上轻柔抽走。
缎面布料间的摩擦,在耳侧极细微地响起,沙沙的,森林里落的雨。
他的喉结难以自控地滚了滚,又那么克制,几乎让人发现不了。
不知道她又干了什么。
商邵很少失信于人,但在此时此刻,他睁开了眼,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内泛起深色的涟漪。
他看到应隐单膝跪在中控上,被裙子包裹住的细腰柔软而舒展地直着,正泰然自若地将他的那条忍冬纹领带蒙在眼上。
应隐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出尔反尔,直到系好了领带,坐回到了副驾驶后,才说“可以了。”
她坐得很端庄,纤细的脊背贴坐着椅背,脸面向挡风玻璃。刚刚在商邵身上为非作歹的手,此刻规规矩矩地十指相扣着,交叠搭垂在腿上。
微垂的后颈,自一字领的礼服裙折出曼妙的弧度,在夜色下泛着瓷白的光。
像一只垂首静思的天鹅。
商邵将目光冷静地、克制地移开。
他蓦然觉得指尖犯痒,很想要吸一口尼古丁,但今天的烟已经抽完。
他不愿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