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报业竞争激烈,最鼎盛时代,各式娱乐小报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标题或咸湿或惊悚或自造辣眼词条,为了吸睛无所不用其极。但随着香港电影和娱乐圈的黄金岁月一去不返,报社纷纷倒灶,剩下来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今日娱乐存活了三十几年,虽然体量一直没上去,但在香港的街头巷尾也并不愁销量,又在邵隐恋的爆料中连续拔得头筹,内部豪气顿生,直言今后出了深水埗要横着走。
拍到游艇官宣照的吕记更是一战成名,正摩拳擦掌要深挖婚礼时,却被前来的不速之客吓呆掉。
外面正下暴雨,天黑得早,雨水在老楼的蓝色玻璃上流淌出鱼鳞纹。正在摸鱼的摄影记者首先看到访客。他拄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是束着的,伞面伞端都不沾雨水。视线从他的马甲、西裤下移至棕色孟克鞋,竟也没有任何湿意或尘埃。
康叔回应了他的打量,轻颔首问好,继而将目光穿过这间老牌陈旧的编辑室,彬彬有礼地问:“请问,吕记在不在”
吕记那天在游艇会码头已经跟康叔打过一次交道,见了人,一骨碌滚下转椅。他穿工装导演马甲,左右对襟的六个口袋里插着钢笔、录音笔和记者证,淡绿衬衫,脸上戴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康叔进来时,他正瘫坐在办公椅上,一边刷手机,一边下意识拿手指撕嘴唇。
主编肃容冷声:“你是爆料,还是申诉这里是办公区,请你去会客室等。”
吕记狠狠咳嗽一声,康叔还是教养优良的风范,说:“商生请我来征询你,是否有兴趣撰写有关他婚礼的一些报道。”
所有人:“”
哈
康叔再度问了一遍,只是还没说完,吕记便狠狠点头:“有有有,有有有”
等两人的背影离开编辑室,在十几人的瞩目中穿过走廊去往会客室时,主编才茫然喃喃道:“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吕记一路心里打鼓,被招安的感觉十分强烈。
他本来已经策划了好几个专题系列,比如,盘点港澳豪门的阔太媳妇们生了几个小孩啦,婆家奖励了什么啦;再比如,嫁入豪门后的影视圈明星们,如今的离异情况啦,老公养小三小四的情况啦,私生子争家产的情况啦。
这些议题设置巧妙异常,包藏祸心而来势汹汹,实在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吕记还想做一个灰姑娘阶级跃进史,深挖一挖应帆的人生故事和对女儿的教育,听闻应隐父母离婚,那么如果再能挖出些什么拜金底色、蓄意图谋的证据,那他的报道可就是一部“捞女圣经”了。
但是这些计划,都随着招安而烟消云散。
吕记者很想扭头就走严词拒绝,但首发哎独家哎这很难不心动
康叔在会客室坐下,礼貌地从马甲内兜里摸出一封利是,同时说:“请稍等,我的律师还在路上堵车。”
吕记:“”
于是婚礼的相关讯息和律师的保密合同便一起递到了吕记面前。
“婚礼在三月二十五号,春坎角绮逦,宾客一千三百余人,四百余桌,来宾有”他喃喃念着,看到后面数个名字,瞳孔都瞪大,声音也消失,只剩下嘴唇在张合动着。
“这些,我真的可以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
“天王天后来吃饭还是表演”
康叔失笑:“吃饭,也助兴表演,出于交情和友情。”
“娱乐圈的没几个,全是超级国际牌。你们按咖位请的”
“他们首先是朋友,其次才是娱乐圈人士,刚好事业发展得比较成功。”康叔滴水不漏地回。
“婚礼当天,有媒体观礼区么”吕记将文件纸折了数折,塞进马甲口袋里,一边问。
康叔笑:“当然没有。”
“但是春坎角绮逦的入口通道已经被各个记者提前占好了。”吕记透露。
“在一楼大堂会有媒体采摄区,你这则报道刊登之后,我们会开放申请通道,并进行审核。至于酒店外部道路,我们不建议你们影响交通秩序,对于这一点,交警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
吕记心想,这还差不多。
“你一点都不漏,狗仔就乱写,漏一点好。”他厚脸皮地笑,“大家都要食饭的咯,揾钱很难的”
“乱写,有乱写的处理方式。”康叔云淡风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