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一朝,妒妇成风,上至阁臣家眷,下至乡野村妇,皆从太,祖朝始也。
——《江云楼补编剩语》
林容把王美人接回洛阳的时候,正是阿狸满百日的那天。她只在外头绛云戏楼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冲翠禽使了个眼色,便从内外命妇的宴席上撤了下来,只留下女官同几位年长的宗室命妇主持。
这时正是七月,一年里最热的时节,林容自来怕热,生了阿狸又丰腴了些,纵然那戏楼里摆了许多冰山,离席的时候,整个后背已经是浮上了一层薄汗。一回青宁殿,翠禽忙服侍着打水、净面、更衣,取了凉毛巾来擦手。林容坐着扇了好一会儿风,这才凉快些,叹气:“今年可真够热的,怕不是要热死人。”
翠禽笑一声:“冻死的多,热死的倒是听得少,再热,外头冰没有,那水沟里河水、泉水总是有的,那山林子里可比洛阳城凉快多了。”
说到这里,林容缓缓摇着扇子:“这你就不知道,那些劳作的人,一日不干活便一日没有糊口,哪里能躲到阴凉处去。这热死的,又不像火星子崩在手上,一时就知道的,还只当自己能够忍受得了,等觉得不太舒服的时候,便极难救得回来了。”
又忽想起来:“叫御膳房每日里给各宫都送些冰镇的酸梅汤,宫门口的铜塕里也要人时时去查探,这样的天气,一丁点火星便能烧一片。”
正说着,听见里面婴儿轻微的哼哼唧唧的声音,林容忙起身,往殿内而去,阿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攥着拳头张着嘴巴,依依呀呀,不知说着什么话。阿昭也睡眼惺忪地坐在床的另一边,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见着林容来,揉揉眼睛:“娘亲!”
一旁的奶嬷嬷福身行礼:“娘娘,您早上挤出来的母乳,方才已经给小殿下喂了一次了。”
林容点点头道:“天气热,吃得少也是正常的。”见那小家伙躺在摇床上哼哼唧唧,却不似哭闹的模样,转头来取了帕子,替阿昭擦汗,问:“怎么不到我那里去睡,那殿里冰多,也凉快,阿狸一个时辰就得醒一次,闹着你了?”
阿昭点点头,摇摇头:“娘亲,方才阿狸对我笑了呢,原来他不只是会哭,还会笑呢。”
这话热得殿内的宫娥嬷嬷都笑起来,自小伺候阿昭的奶嬷嬷笑道:“公主,小殿下自然是会笑的,不独会笑,过得几个月,等来年开春的时候,还会说话呢。再大一点,就能跟公主一起玩耍。”
阿昭本偏头靠在林容肩上撒娇,听见这话倒仿佛十分吃惊似的,抬起头来:“那他会说什么话?会背诗么?”
林容摇摇头,又捏着帕子替她擦脖颈上汗,笑:“那得有人教他了,等他向你这么大时,念了书,才会的。”
阿昭仰着头想了想,缓缓念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
她一开口,本还在依依呀呀的阿狸便忽然安静下来,每念一句,阿狸便跟着哼一声,语不成语,调不成调,倒仿佛真的在跟着姐姐背诗一样。
殿内众人一时又惊又奇,具是安静下来,只闻得阿昭的吟诵声、阿狸的应和声。
林容也并不打断,坐在一旁轻轻摇晃着团扇,听了好一会儿,这才见阿昭止住,她瞧了瞧窗外,问:“什么时候了?”
翠禽笑着回:“晌午了,公主。”
阿昭啊一声,赶忙穿鞋下床来,嘴里念叨着:“糟了糟了,阿爹叫我给他送糕点的,我给忘了。”